他没有犹豫,甚至似乎是没有多想的样子,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水雾吞没了他,那个身影很快消失,而两道石壁这一次却是悄无声息的回转回来,轻轻合上,再也不露一点痕迹。
恍惚中,朦胧中,那深深苍穹的深处,有道闪电掠过,赫然刺破长夜的黑暗,化作无比巨大的光剑从天而降,如此耀眼夺目,让人无法正视,直刺入深心之中。
然后,漆黑的苍穹中升起一轮闪烁着怪异银光的奇异之月,高悬在远空天际。
那一瞬间,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什么都忘却了,只有目光依然向前凝望着,那一道白光的背后。
仿佛是低沉幽怨的声音,有人在轻轻哭泣,但随即有个熟悉的声音笑了出来,有个幼小的声音“哇”的一声,终于开始啼哭。
不知怎么,他屏住了呼吸!
莫名的紧张,心跳却如此的快速,耳边仿佛有风,却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只是一双眼睛在探索着张望着,终于看到……
那一个小小村庄,还有村后的一间残破草庙。
“生了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焦急地问着。
“生了啊!母子平安,是个男孩啊!”稳婆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大声地说着:“恭喜!”
“呵呵,呵呵……”老实的男人憨厚的笑着,淳朴的感情中带着一些安慰和一些庆幸。下一刻,他看到了那个啼哭的男孩,那个依偎在父母怀抱中的孩子。
“取什么名字好呢?他爹!”母亲有些虚弱,但脸上终究还是幸福的笑容。
父亲想了想,道:“我们都是大字不认一个,要我说村里面最有学问的就是村东头教书的林先生了,村里有小孩什么的,名字不都是他取的么,不如我们就去拜托他取一个吧?”
母亲点了点头,父亲就出去了。过了不久,他从屋外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意,拿着一张字条,道:“林先生说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最要紧的就是平安守本分,好好过一辈子就是了,所以他给取了三字,写在这上面了。”
母亲欢喜地道:“哦,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他给我们儿子取了什么名字?”
父亲用粗糙的手把字条拿到母亲的身边,用手环抱着母亲和那个安静酣睡的孩子,压低了声音,仿佛对着这三个字有着无比的敬重和宠爱,悄悄地道:
“张,小,凡……”
“轰隆!”
苍穹中竟有一道惊雷响起,天空中竟落下雨来,他全身突然抖,狠狠喘息!
屋外有雨,天际如墨,远处的青云山赫然狰狞,那漫天席地的凄风苦雨之中,父亲与母亲相拥一起,平和的脸上都是笑意,望着那怀中的孩子……
他想大声呼喊却无法作声,千言万语在脑海中回荡急旋,却终究只化作了两个字:
“爹、娘!”
漫天雨丝,都似落在了他的脸上,冰凉刺骨。
天际的幻月闪烁着幽幽光芒。
“砰!”
从天空中飞来一颗石块,像是穿过了身体,落在了身后,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晴朗,有一群孩子奔跑在村子之中,大声的欢笑玩耍着。
那个看去平凡的男孩在前头拚命跑着,一个比他大一些的男孩带着一群小孩在背后追逐,口中还大声叫喊着:“张小凡,有种你就站住!”
前头那孩子“呸”了一声,边跑边道:“你当我白痴啊!”反而跑得更快了。
一路追跑,这些小孩逐渐跑近了村子东头的那间破旧草庙。从外看去,这座小草庙破旧不堪,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人世风雨。
张小凡第一个冲了进去,身后的那群孩子也随之跑了进去,那一座破败的小草庙里,仿佛还有孩子们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怔怔地望着,脑海中忽然又是一片空白,仿佛有一丝莫名的恐惧,从深心中早已湮没的地方丝丝缕缕地散出来,布满了整个心头。
一步,又是一步,他悄无声息地接近那座草庙,接近了那个仿佛久远以前就已经消失的噩梦。
大一点的模样清秀的男孩骑在张小凡的身上,面有得意颜色,笑道:“被我抓住了,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张小凡怪眼一翻,道:”不算不算,你暗算了我,怎么能算?”
那男孩一愣,奇道:”我什么时候暗算你了?”
张小凡道:“好你个林惊羽,你敢说这个门板不是你放在这儿的?”
那叫林惊羽的小孩大声道:“哪有此事!”
张小凡一抿嘴,头一歪,一副坚决不投降、不屈服的样子。
林惊羽气从心头起,一手扼住他的脖子,怒道:“说好了抓住就认输的,你服不服?”
张小凡理也不理。
林惊羽脸色通红,手上用力,大声道“服不服?”
张小凡气管被他扼住,呼吸逐渐困难,慢慢的脸也开始涨红,但他小小年纪,性子竟是极强,硬是一声不吭。
林惊羽却是越来越怒,手上力气越来越大,口中一叠声道:“服不服,服不服,服不服?”
服不服……服不服……这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如翻山倒海一般的回荡开去,曾经多年的心酸,就这么在一叠声的呼喊中,涌上了心头。
然后,像是曾经期待,又像是毫无准备──那一只从岁月中悄悄伸出的手掌,枯槁而满是皱纹,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却又曾几何时,竟是那么的震动心魄,带着无边的恨意!
老和尚,微笑着,依然是曾经慈悲亲切的笑容,站在了面前。片刻之间,他的世界完全都空白了,其他所有的一切,村庄、小孩、争执,突然都消失了,只有那一个慈悲而平和的老和尚,微笑的望着自己,像是在幽幽岁月之中从未褪色的画面。
他全身颤抖,深心处一阵难以言明的悲愤就这么涌上心头,忍不住仰天长啸。
天空中,什么时候又变黑了呢?
有风雨,悄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