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一路的马车千回百绕,驶进这千障山时,已是第二日日落时分。
千障山位于祈宜两州交界处。此地奇峰罗列,多是高山密林之处。近处古木参天,远处群山连绵,点缀在这元国的土地上,好似一片碧绿的翡翠。
宋语嫣半撩了车帘,便瞧见这路两旁的野海棠衬着繁茂的枝叶,开得正艳。落日的余晖洒在交错的枝梢上,投下层叠的阴影,给这葱郁的山林也染上了几分炙热。
这儿疏于京都的繁华,寂静却安谧。而她此时,却没有过多的心思欣赏。
放下帘子,林间的风悄然拂过,带走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车内人都已清醒,却皆是各怀心思,互不作声。
一夜不肯睡的陆决明直等到昏迷的白桑醒来,确认阿姐身上未受什么伤,才终于安下了心。疲惫的小脸枕在白桑的腿上,很快便熟睡了去。
小小的鼻翼一呼一吸,在这安静的车中,带出了浅浅的鼾声。
山间车道崎岖不平,疾驰的马车慢慢放缓了速度,使得车中强撑了一路的众人也渐觉得昏昏欲睡。
正当此时,外头却猛然传来一声大喝:
“打劫!”
马车随之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打劫?!
司马竞倏地睁开眼,闻声立刻警觉地拦住了车内众人,遂先跳出了马车。
外头叶子凉依旧不慌不忙坐在车前,嘴角却带了几分笑意。
马车不远处站着两名布衣葛巾的青年男子,手持木棍正对着他们二人。年纪瞧着不大,表情却凶神恶煞地很。
司马竞锁眉,心道莫不是遇上了山贼?
他随即上前一步,紧了紧拳,心下暗自打量。若真是动了手,自己此刻对付两个山贼,应当还是绰绰有余。
“住手!”却当这时,远处一声呵斥传来。两人身后出现一名男子,模样打扮与那山贼相似。望着他们二人,却满面惊喜之色:“二当家!您终于回来了!”
他快步跑到马车前,指着那两名山贼道:“这两位是寨中新来的小弟,方才许是让二当家笑话了。”
叶子凉摆摆手,豁然笑道:“无事无事,我便说这两位小兄弟瞧着面生。”
男子闻言也爽朗而笑,回头对后头发愣的二人下了吩咐:“快,快去通报大当家的,说那二当家回来了!”
司马竞却愕然在地,只瞧着面前的岳丈大人与那山贼颇为熟络的模样,却是一头雾水。而后只得重新上了马车,跟随那山贼一同进了二人口中的山寨。
山间地大,独立于半山腰上的寨门瞧着却为些许简陋。司马竞又瞧瞧那人的打扮,想来如今这山贼的行当,许也是不那么好干。
待众人下了马车入了寨后,叶子凉便停了脚步,转身问那前来领路的小弟:“大当家在何处?”
“正在后山等着您呢。”
小山贼的双眼骨溜溜地转着,目光一下落在这边,一下又飘到了那人身上,倒也是满心好奇的模样。
叶子凉了然点头,随之轻扫过一旁的白桑,沉沉开口道:“许三,先将这位陆姑娘带下去歇息吧。”
小山贼应了声,他与那缩在阿姐身后仍睡眼惺忪的决明互相新奇地对了对眼,刚欲领着他们走,二当家却又将他拦住。
叶子凉思索片刻,复而又对宋语嫣道:“娘娘,如今这寨中是最为安全之地,您不必担心。日头渐落,不若您也先去休息。其他之事,明日我再同您详说。”
宋语嫣心内也存着心思,此刻倒是不愿多问什么。轻点了点头,便也一同离去。
待几人走远,叶子凉便早已瞧见了叶秀影眼底渐浮起的欣喜之色。他看看一旁仍打量着寨子的司马竞,扬声笑道:
“我带你们先去见个人。”
几人绕过寨中的一片木屋径直到了后山。相比前头,后山倒是别有洞天。四周草木环绕,正中却一片平地,瞧着颇为空阔。
走近了看,原来平地处也还站着几人。待两人瞧清了那领头人的模样,便不由一同喊出了声:
“殿下!”
司马竞面上惊愕,赶忙又上前几步,一心只想看个清楚。他即便再愚钝,这一路上似也察觉了什么,只他不敢深想。如今人便在眼前,他确也难以置信:“你当真还活着!”
“自然是要活着。你的人,我可也都替你看着。”
高询倒是笑得坦然,落在叶秀影眼中,恍惚面前人还是曾经晋王府里那个锦衣玉食的小王爷。
话落,便听后头又上来两人,异口同声道:
“少将军!”
“管义!薛勇!”
司马竞惊喜至极。面前这两位便是自小收于司马府的兵将,秦历反叛后,他只以为自己的手下不是当了叛兵,便是尽数死在了沙场上。他却从未想到,竟是还有被王爷藏在了此处。
高询瞧着他欢喜愕然的模样,全然不似往日那个大将军。回头入目满山的苍翠,渐敛去眼底的笑意,同一旁淡淡道:“倒比我想象中快了些。”
“皇城确是难逃,幸而有人相助。”叶子凉似长舒了一口气,顿了顿低声道:“此番除了皇后娘娘,还多救了两人。”
“倒是不如不救。”
叶秀影听了去,轻飘飘插来一句,她一路上对这事便是颇有介怀。
高询却似没听见两人的话,视线越过众人,仿佛置身事外。他将目光停在远处枝梢上嬉闹的鸟儿上,笑笑道:“我瞧你们这一路奔波,也定是饿坏了。我已差人备好了酒菜,凡事便都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叶子凉见着她的模样,也只得暗叹一口气。
树间的雏鸟叽叽喳喳叫了半晌仍不停歇,这山间的傍晚最是漫长。远处的夕阳只染红了半边天后,才不甘心地缓缓隐去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