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地上,我是男人,怎么能让一个女子睡地上。”
听到这话,安言倒是不意外,苏三性子素来有些孤傲,还有些大男子主义。但是,她这次是真心的,遂想要解释来着。只是,话还没出口,就看到苏三动作利落的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床薄被,快速的铺在地上。而人呢,则是以更快的速度躺好,只是却是背对着安言的,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
看到苏三这一系列快速的动作,安言只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暖心。
她目光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出去洗漱一番,回来就直接合衣躺下了。
微弱的油灯已经被吹灭,但是房间里面却并不显得昏暗。只因为那过于明亮的月色,如水的月光静静洒落,带来了一室的光辉。
安言侧着身子,如水一般的眼眸有些痴痴的看着外面的月色。
就快要中秋了呢,本该是人月两团圆的时候。只是,如今白家真的算是团圆吗?
想着那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的慈爱舅舅,想着那个躺在床上遍体鳞伤的白安,想着那日益沉稳的白平。
那些人儿,原本是那么的鲜活快乐,恣意的潇洒。而如今,却是落到这般田地。
一直以来,她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因为在白家人哀莫大于心死的时刻,她更需要坚强,需要冷静。
但是,当夜深人静之时,她还是会想起那些缘由来。
终究,是和她有关的吧。
初来时,她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是穿越的,所以她安静,她隐忍。
而后来呢,后来她只是想要回报白家。对啊,她只想着要回报,却是没有细想可能的后果。
所以,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她终究是有责任的。
愧疚,瞬间仿佛潮水一般,席卷了她的全身,席卷了她的每一个感官。窒息,全身好像都被密密麻麻的包围着一般。眼睛酸酸瑟瑟的,伸手一摸脸颊,果然一片冰凉的湿润。
她突然自嘲一笑,不知道是笑自己的多愁善感,还是笑在这个古代社会她的诸多无奈,和深深的无能为力。
“要哭,就哭大声一点。那样子,算个什么事?”
安静的夜里,突然传来一个沉闷的男声。
苏三的本意只是想安慰安言,让她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哭出来就没事了。
可惜,从来没有和姑娘相处过的他,好好的话从他口里出来,总是要变一些味道的。就好像此刻,明明是安慰人的话语,此刻听着到像是嫌弃不耐的样子。
安言本来觉得心中很难受的,旁边却是突然传来这么一个声音,那个瞬间,她就感觉像那声音刺耳得好像是破锣嗓子一般。
于是,安言伸手抹了抹眼角的眼泪,眼中的哀伤敛去,缓缓的坐起了身子。
躺在地上的苏三一直有竖起耳朵,暗中注意着安言的动静。
听动静,她好像是坐了起来。这是听进了他的话,然后准备坐着大哭一场?就像是刚才醒来的时候,那自己要不要主动一点过去在床边坐好,好让她依靠。
苏三纠结了,这样的话,会不会显得太急不可耐了?
自己毕竟是男人,要有男人的沉稳,不能像一个小女人一般一下子就迎上去。
于是,苏三就忍住心中淡淡的悸动,预备等着安言哭泣一会之后,再过去,好好的展现展现属于他男人的宽大胸襟。
只是,意料之中的低泣或是大哭声没有响起,反而是平稳错落有致的脚步声传来。
听那脚步声,她这是在向着自己走过来。
苏三顿时激动了,这是过来求安慰的吗?
小小的激动过后,属于他苏三的固执思想就开始作乱了。身为女子,就该矜持一些,行事说话都该小心谨慎,知书达理才是。要是这般主动热情,委实有些不符合妇德了。苏三这般想着,心中的小小悸动就被压下去了。他此刻心里想的是,待会要如何劝诫安言慎言慎行了。
不得不说,初初陷入爱河的苏三,既有着属于小伙子的悸动,又有着他独有的大男子主义和固执的各种思想。
脚步声在他的旁边停下,恰好停在耳边不远处。
他转过头来,一双尚带着迷惑的黑眸,就对上了那双过于清亮的宁静眼眸。
波光潋滟,就算是那抹皎洁的月光也不及丝毫。
安言素雅的眼眸此刻好像磁石一般,对着苏三有种难言的吸引力。
苏三看得认真,却是陡然发现一股凉意袭来。只见那双素雅的眼眸,陡然凌厉,其中夹杂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突然,他有种她丝毫不逊于他的错觉。
肿么可能,他承认她很优秀,身上拥有着无数的美好。但是,要让他承认她的能力和本事不逊于他的话,那还是很有难度的。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乃是传统。
前些日子的话,是他没有在,所以也算是委屈她了。现在,他回来了,自然会担起所有的责任的。而她也不用在抛头露面了。想起,她曾经一个人女扮男装,独自去往南郡,他就觉得心里有些闷。
这实在是,成何体统!
苏三张口,正准备要和安言说话的时候,却看到安言转身就离开了。独留下苏三微微张口,有些回不过神来的站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
苏三莫名其妙,
苏三莫名其妙,那种搞不清状况的烦躁让他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脑袋。
这边,苏三莫名烦躁,一夜难好眠。
而那边,安言回到床上,此刻却是背对着苏三的方向躺着。
她嘴角微微勾着,心情顿时开朗了很多。
她刚才原本很难过,只是听到苏三那不合时宜的话,注意力顿时被转移了。她本来是想用眼神威慑一些苏三的,让他以后老实点。可惜,效果差了些,两人好像是打了个平手。
即使如此,她还是被愉悦到了。
她看惯了生死,更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所以眼中沉淀的是生活的阅历和看多生死的冷静。
而苏三的眼神,却是带着看破生死的冷漠和孤傲。
两人各有经历,眼神却又是如此相似。她们同样的执着,又同样的骄傲。
夜色仿佛一层轻薄的软纱,轻轻的拂过安言和苏三的心头,造就了一种难得的温馨和宁静。
次日,天光大亮,苏三猛然睁眼。一双黑眸凌厉如刀锋,嘴角抿得紧紧的,他侧头看去,却是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和整理好的被子,顿时有些懊恼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素来警觉性很高的,这是怎么了,都这个时候了才醒过来。而且,连有人起身直到离开,他都毫无所觉。说来睡去,都怪昨天晚上没睡好,他为什么为一夜难眠呢?难道,是自己真的老了,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的眼神给威慑到了?
这般想着,苏三顿时觉得心中有些烦躁。
他起身,先是在井边打水梳洗好,然后来到前院,却是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碧绿身影。
前院里,秀娘正抱着青哥晒太阳,画面宁静祥和。
苏三四周看了看,发现今日的白家竟然显得格外的安静,遂走到秀娘身边。
秀娘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他。
“她去哪里了?”
苏三看着秀娘,嘴角抿了一下,然后声音如常一般硬邦邦的问着。
“啊?”
秀娘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却是忍俊不禁道:“锦绣和大哥一家去村里的郎中家换药材去了。”
听到这个答案,苏三脑中才忆起了好像是有怎么一回事情。白家的事情,他也是后面听白平说的。
他心情沉重于白家的不公悲惨遭遇,心疼于安言和白家众人的坚强。当时,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独身赶往绿竹县,想要亲手教训一下那些个恶人一番。只是,当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子的时候,他又强忍下了心中的冲动。
他想,她该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吧。这种感觉来得真切,来得强烈,让他心里就觉得她就是一个外表柔弱,内心却是坚强骄傲异常的人。她定然是希望,那些恶人是她和白家人亲手解决的吧。
虽然,他自己心里一直觉得他也是属于白家的一份子。但是,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是有些退却了。毕竟,在白家发生那么多事情的时候,他没有陪伴在她的身边和白家的身边。既然当初没有在,现在再去教训那些恶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够资格了。
而他心中,同时的也是有一种期待的,期待的看着这个柔弱的小女子和白家这个充满温暖的大家庭,究竟能够爆发出怎样的力量来。
这一次,他会一直陪在她和他们的身边,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出阴霾,看着他们用自己的双手造就属于他们的辉煌。
苏三低头看着秀娘,看着她依然憔悴的面容,只是那双曾经枯寂无光的眼睛,此时却是亮起了生命的烛光。
白家人身上,总是具备一种独特的气质,那种顽强的生命力让人惊叹。
他的眸光微缓,然后就转身去了后院。
那次的错过,他会用后面的很多很多岁月来一点一点慢慢填埋。
他走到墙角边,拿起放在那里的斧头,动作有些笨拙的开始劈柴。
以前在白家的时候,他一般就是偶尔去山上打猎,改善一下白家的伙食,或是帮着去镇里卖竹叶青。而像这些琐碎的事情,他却是没有做过的。
虽然从来没有做过,但是此刻,他却是做得如此认真,而且眉目之上竟然还有着淡淡的满足。
另一边,安言和白平一家三口已经从村中的郑郎中那里换了一些需要的药材,此时正往白家的方向走。
一边走,安言一边低声的和白平交谈着。
“大表哥,和章家合作鞭笋的事情,你暗中盯紧一些。暂时先不要卖出去,我再考虑一下该如何卖。”
说到这个,安言心中就会浮现出竹叶青的惨剧来。所谓怀璧其罪,这样的错误她不能再犯第二次,即使是一点点的风险,她也要小心规避。
听到这话,白平心中一敛,面上的神色也是认真了几分。白家曾经发生的事情,他毕生难忘。
几人回到白家,安言就进了厨房去处理药草了。而白平则是找了一个有些损坏的农具去章家了,一切都显得平淡如水。
安言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到晌午的时候熬好了一碗浓稠的药汁。
“秀娘……”
安言手里端着药汁,轻轻的对着窗户外面叫了一声。
安言的话语才落下,秀娘就已经抱着青哥进来了。她看着安言手上端着的药碗,眸光一亮,声音都有些不稳的道:“这是道:“这是给夫君的药汁吗?”
“是的。”
安言一边说着话,一边端着药汁在前面走着,秀娘整个人都有些轻颤的在后面跟着。
不一会来到了白安的房间,秀娘上前一步,推开了房门。
两人进入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白安安静的坐在床上看书的模样。
安静的白安,少了平日的严肃,认真的神色给他的容貌平添了几分书卷气,整个人显得安静娟秀,有种疏落的雅致。
安言看着这样的白安,步子一顿,心中刹那之间浮上的念头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不能考科举了……
秀娘倒是没有想那么多,而是快走几步,来到白安身边,轻声而欢快的道:“夫君,锦绣表妹给你熬了药汁,你很快就会好的。”
白安刚才沉浸在书海之中,没有发现房间里面多了两个人,此刻听到秀娘的话语,讶然抬头。
“有劳表妹了。”
白安面目缓和,没有了平日的不苟言笑和严肃,这样平和的白安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将药汁递到白安手上,目光之中依然是忍不住闪过一抹遗憾。
白安的身体,她那天看过,好好调理,再配上做一些复健的话,最快两个月就可以完全恢复,要是进展不是很快的话,三个多月应该也差不多了。
而现在是夏末,赶得及的话,其实是赶得上秋闱的。即使赶不上秋闱,那春闱肯定是来得及的。
只是,白安身上留有案底,永远失去了科考的资格。安言袖子下的手轻轻一握,有些无力和苍凉。
这个时候,白安已经喝完了药汁。那般苦涩的药汁,喝在白安的口中,他却是连舌头都不皱一下。这样的男子,坚韧而内敛。
安言看着秀娘和白安的身影,微微笑着说道:“二表哥只要好好服药,两个月应该就能康复了。不过在这期间,二表哥还要配合我做一些复健。”
听到陌生的词语,秀娘和白安同时抬头看向安言。安言来到两人身边,却是蹲下身子,伸手握起白安的手,转头柔声对秀娘说道:“二表哥这样经常躺在床上,身上肯定会有些僵硬,手脚血脉也会有些不同,因此需要经常做一些按摩,好活络血脉。秀娘,你看着我的动作,以后白天的时候,每隔两个时辰就给二表哥这般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