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蓼香院里正房厢房耳房却几乎都点上了灯,就连穿堂前夹道上的明瓦灯也都亮了。早已睡下的丫头仆妇好些都被惊起了床,这会儿正屋里头,鹤翎和墨湘便在屋子里团团转,最后鹤翎实在忍不住了,三两步走到了左手第一张椅子上坐着的陈澜身边。
“三小姐,这大半夜的又起了风,老太太这会儿还没回来,是不是要打人再去瞧瞧?”
“郑妈妈张妈妈伺候着一块去的,又有绿萼玉芍两位姐姐跟着,那边还有三夫人,不至于有事。”陈澜示意两人稍安勿躁,心里却不免想到,以陈瑛平素的为人,在做事上会不留余地,但当面决计是恭恭敬敬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把柄。只不知道陈汐和罗姨娘如何,要是让陈瑛知道这背后有她,那倒无所谓,可罗旭会不会被牵扯进来?
“回来了回来了,老太太回来了!”
说话间,刚刚悄悄出了屋子的墨湘又冲了进来。听到这话,陈澜暗自松了一口气,而鹤翎则是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如释重负,和墨湘两个又出去叫了小丫头预备热水等等,而陈澜也披了一件披风出了屋子等候。不一会儿,她就看到穿堂那边渐渐亮了起来,先是两个媳妇打着灯,随即是四个粗使婆子抬着滑竿进来,后面还跟着郑妈妈张妈妈和绿萼玉芍。
陈澜迎上前去,那边厢看见她的朱氏忍不住就嗔道:“这都已经深秋了,天气冷,你在屋子里好好等着就罢了,还出来做什么?”
“才出来的,就一会儿,不打紧。”
陈澜笑答了一句,等到几个婆子又用春凳把朱氏接下来,随即抬进了屋子,她才上前帮忙解下了朱氏的那件大氅,把人扶进西次间寝室里安置好,闲杂人等都退了,她这才开口问道:“老太太,庆禧居眼下那边情形如何?”
“不枉你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果然老三这一回是动真火了,又是巴掌又是脚踹,看不出那是他平日宠在手心里的女人和最疼爱的女儿!”朱氏想起罗姨娘和陈汐相互搀扶时出来的那狼狈样子,先是有一丝快意,随即更多的便是嫌恶和轻蔑,“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对妇孺这般下得了狠手,还是自己的至亲,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算什么,连豺狼都不如!”
陈澜原只是听说陈瑛动手打了罗姨娘,这才匆忙赶到了蓼香院,可没料到他竟连陈汐也一块打了,此时不禁脸色大变。罗姨娘的性子她不清楚,可陈汐看着刚强,实则心里已经压了太多的郁气,若是一个想不开,那这一次她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老太太,那五妹妹如今如何?”
朱氏诧异地看了陈澜一眼,见她眉头紧蹙,赫然是真的关心,不禁心中一动,随即才叹了口气说:“他毕竟是五丫头的父亲,我也只能拿捏大道理数落,最后还是你三婶出面,把五丫头带到她那儿去了。你若是不放心,明日也可以过去看看,料想你三叔总不可能撂下正经政事成天在家里缠夹不清……倒是你,想不到你和五丫头这般要好。”
“五妹妹是五妹妹,三叔是三叔。”陈澜见朱氏审视着自己,便坦然看了回去,“我以前对小四也是这般说的,就好比六弟是六弟,三叔是三叔一样,总不能因为那点子记恨,便把别人一块算了进去。老太太可还记得,以前在通州安园那会儿的事?”
见朱氏沉吟了一会,似乎有些茫然,陈澜便知道她应当是不记得了,心里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就说起了那会儿陈滟和陈汐截然不同的反应,见老太太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她便伸手为其将锦被又拉了一些上去,这才低头说:“所以,我一向觉得五妹妹面冷心热,虽是因为三叔的缘由,不好过意亲近,可也总希望她日后能够过得平安喜乐。”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心也太软了!”
朱氏听着听着,终于忍不住拍了拍陈澜的手,随即便淡淡地说,“若是她爹占了上风,我那会儿又两脚一伸去了,这家中不单单是没有你姐弟的立锥之地,只怕你们连将来都没了,只看她这一回连自己的婚事都没办法就知道,那时候她就算心热,又能帮你们什么?她又不是什么事不懂的小六!算了,你既是重情分,我也不拦着你,横竖是不是多这一桩,你三叔也早就把你当成眼中钉了。我只白嘱咐你一声,自己多顾着自己,做人莫要太心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