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行自知资历浅薄,因而接任缇帅之后,应付上上下下都多是笑脸,因而也得了一个笑面虎的绰号。他也不在乎这个,此时又是笑容可掬地厮见之后,便说自己奉旨进宫,和夏太监走了同路。夏太监本对其有心敬而远之,可还没上凳杌就听他说了一番话,立时竟也顾不得腿脚不太利索,摆了摆手吩咐小的们抬着凳杌跟在后头。
“你说的都是真的?”
“夏公公,这种事情我怎敢胡言乱语,自然是真的。今天一大早,镜园里头就派了十几个人出来,气势汹汹地直奔那处院子,没费多大功夫就把人抓了回去,往顺天府报的案却是家中失窃。如果不是锦衣卫有巡街,也有坐探,再加上镜园……总而言之,事情来得快,镜园那边也处置得快,海宁县主倒是雷厉风行得很。”
夏太监听得眉头大皱,暗自琢磨着之前从酒醋局外厂听金太监说的那些,心里渐渐有了计较。他已经吃准了之前险些丧命的那一回是淮王下手,只可恨寻不到机会,既如此,身为淮王姻亲的汝宁伯府自然就被他惦记上了。一想到那家人同样是龌龊卑鄙,他渐渐就露出了一丝冷笑来。
他虽帮过陈澜杨进周一些小忙,可相比人家的救命之恩还差得远些,这一回……就帮忙把汝宁伯杨珪从位子上拉下来好了,好歹也为人除了心腹大患,顺便也给淮王一个难堪!
赶在吃午饭之前,镜园里这突如其来的一波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江氏听说那个送口信捎毒药的恶棍已经在顺天府乱棍之下毙了命,心里大是满意,又冲着陈澜说:“这事情你做得好!虽说是那边送来的丫头,但好歹也是活生生的人,总不能这样平白无故送了性命。至于那个人牙,有了靠身文书在,也不用担心他在外头胡说八道,而咱们家里用人也便利了不少。怪不得郡主那会儿就说我有福气,这家里的事,果然是要你这样一个雷厉风行的来处置。”
和婆婆的赞赏相比,婆婆的认同无疑更要紧,因而陈澜闻言一笑,正待谦逊的时候,却见江氏冲自己招手。她依言过去在身边坐下,结果就听到了一番出乎意料的话。
“你们夫妻和谐,我看着也高兴,只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我当初生下全哥的时候,已经老大不小了,一来因为他爹常年在外,二来因为他爹记着母亲难产的事,不想让我早生。你如今年纪也还太小了些,这上头不用着急,免得万一有事,大伙后悔都来不及。我自己便是受过那些磨折过来的,决计不会在这上头为难你。”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陈澜却听得眼圈红了。尽管这世上的媳妇不少都是年轻时熬得极其辛苦,可等自己成了婆婆,却往往是把曾经的苦难加诸在媳妇身上,就是心善的那些,骨子里也都更偏向早些抱孙子,有几个能这样善意的提醒?想到自己一直在思量该如何对云姑姑柳姑姑开口,好让她们答应给自己预备避孕的汤药,她只觉得脸红烧。
“母亲……”
“这汤药的方子回头我就给你,是我当年用过的,安全可靠自不用说。其实,要不是当年全哥他爹执意,我也想再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可他爹却是生怕重蹈覆辙,决计不肯……唉,全哥那倔强冷硬的性子,全都是随他爹。”
尽管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公公,但陈澜从祖母朱氏的话语中,从此时江氏的感慨中,从杨进周的只言片语中,已经完完全全能还原出一个铁面硬汉的形象。然而,看着那个面露怅惘追忆的婆婆,她素来坚强的心一瞬间有了一丝动摇。
他们在从前,一定也是相互信赖相互扶持的一对,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半,她的婆婆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够把仅剩的儿子送上了战场?
然而,仿佛是她的心声被人听到了一般,江氏竟是轻声呢喃了起来:“那时候,要是全哥不去兴和,我们母子俩一个都保不住,那时候的咱们没有能耐……我一直都想跟着他走,可是,我决不容许让卑鄙无耻的外人得了逞!”
就在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晦暗气氛时,外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侍立在一旁的庄妈妈以为是午饭送来了,松了一口大气,慌忙蹑手蹑脚出了屋子。但下一刻,重新进来的她脸上便添了几许惶然。
“老太太,夫人,夏公公奉旨派了一个小公公过来知会……说是老爷奉旨去了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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