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昭见章晗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因为入夏渐渐毒辣的日头,亦或是因为到底带着几分羞涩,不施脂粉的面颊微微泛出了红晕,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就指着那大槐树道:“太阳底下说这些太热了,咱们树下谈?”
“世子这咱们两个字,说得倒是顺口!”章晗挑了挑眉,但却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可待走到荫凉的树底下,她却又抬起头来盯着他,“你今天既然来了,就别想顾左右而言他蒙混迂去!你知不知道,前几日下小定的时候,宫中是按照亲王妃的份例送来的东西......”
“我当然知道。”陈善昭见章晗那薄嗔浅怒的样子,只觉得鲜活而又真切,答了这么一句后,忍不住又端详了那张脸好一会儿。直到她几乎柳眉倒竖,他才漫不经心地笑道,“我是赵王世子,如假包换的天潢贵胄,可也是和你一样,小小年纪便到了陌生地方,不得不孤单单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人。”
章晗顿时怔住了。见陈善昭微微抬起了头,目光专注地抬头看着树叶缝隙中星星点点洒下来的阳光,那样子仿佛根本不觉得阳光的刺眼,浑身上下竟流露出一种让人刺痛的寂寥,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别一直抬着头看太阳,虽说是树荫底下,可看久了眼睛还是容易流泪,回头刺痛受伤就不划算了!”
陈善昭这才垂,又侧过了头来,脸上流露出了温和的暖意:“那次在隆福寺我磕破了头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不由分说便把我训斥了一顿。明明有父母却不能在膝下承欢,明明有兄弟却不能起居同处,还要提防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明枪暗箭,那种寂寥和无助,你是最知道的。”
“你……便是为了这个……”
见章晗轻轻咬着嘴唇,陈善昭便耸肩一笑道:“当然不止是为了这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只觉得很惊叹,一个能够自己下狠手割破自己喉咙的姑娘,我从前没见过。第二次在六安侯府见着你的时候,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家竟然知道外间的民生,而且在锦衣卫临门的时候还能临危不惧,我就更有兴趣了。后来在大中街上,你扮着个装腔作势的大家贵女,替顾家做那样危险的勾当,我怎么能不留心你一下?没错,你爹和你哥哥,是我设法调入赵王中护卫的。”
从前的疑惑得到了证实,章晗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生出了更深的惘然。然而,陈善昭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背着手又若有所思地说道:“和你定下同盟,我其实最初并没有指望太多东西,可是,一次又一次煞费苦心的传书,递着那些要紧的消息,我忍不住想多见见你,而你也真的让我一次又一次见到了,即便只是看一眼,难得才能说上一两句话,可咱们也算接触过了不是么?至于这婚事是如何成的……呵呵,是我的设计,但也是老天爷开眼。就算我想吹吹耳旁风,也得你有事情让我使人去吹不是么?”
章晗见陈善昭笑得异常畅快,心中的不安也好惊疑也罢,仿佛都在这一刻化解了不少。过了许久,她才轻声说道:“你就不怕,只是瞧见了我好的那一面……”
“没关系,你看到的,难道就不是我好的那一面?”
听到陈善昭这自以为是的回答,章晗原本那激荡难平的心顿时为之一滞,随即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世子倒是真敢说!什么好的一面,我瞧见的却是你装傻充愣,把一个个人耍的团团转,最后闷声大财!”
“这个比方不错,我喜欢。”陈善昭咧嘴一笑,两颗雪白的门牙在阳光下闪闪光,“你要让人看见你的价值,而我却不能让人看见我的价值。所以,你机敏稳重,我书呆随性,这不是正好天生一对么?”不等章晗再次翻脸,他便又似笑非笑地说道,“话说回来,好容易能相见一次,你就不想问问,你的父兄如今如何?”
“我爹和我大哥怎样?”
章晗话一出口,见陈善昭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又被他三言两语引诱得坠入了彀中。然而,当他含笑娓娓道来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地觉得,此时此刻站在这大树底下,夏日的燥热仿佛都已经褪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沁人心脾的凉爽。
PS:晚上还有一章下,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