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昶吓了一跳,宋秀才亦是有些吃惊。师生两人对视一眼,章昶赶紧站起身来三两步窜到门口,拉开门便问道:“大嫂,来了多少人,究竟怎么说的?”
“就是一个,瞧着服色气度,仿佛不像是寻常内侍,应该是御前有头有脸的。”宋清盈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父亲,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母亲原待在外头住,但禁不过章刘氏的再三相请。再加上一人独居不便,因而也一直都住在章家,她最后还是把心一横道,“爹。您可千万别又犯老脾气!”
“知道知道。”
既然人都来了,宋秀才重新换了一身莲青色的儒衫,一双半旧不新的黑布鞋子。就这么径直去了正堂。这会儿客人是章昶陪着,见了他来,章昶告罪一声过来迎了他,随即便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提醒了一句:“先生,千万小心些,这人是乾清宫管事牌子马城!”
得知竟然是御前近侍来传召,宋秀才自然而然打起了精神。出了章府上马。他并没有贸贸然去和人套近乎搭话,而是细致地观察其人表情神色,见马城虽看似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一直都在打量自己,其余几个跟着的小火者亦然。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成了个名人,自然而然更存了几分小心。待到入宫之际直接走的是午门,却又不是议政的文华殿,而是径直一路往里,直到在乾清门前停住了,他更是心中大凛。
这内宫召见,在本朝是最稀罕的!他何德何能,居然让皇帝这般破例?
当内中最终传召他入内的时候,他方才收拾起了那隐隐不安。踏入乾清宫正殿。他迅疾无伦地扫了一眼,就注意到居中宝座上坐着一人,但旁边还侍立着一个盘领窄袖赤袍的年轻人,赫然是见过一次的东宫太子陈善昭。他顿时安心少许,随即依礼参见道:“学生宋宜,拜见皇上!”
“宋宜……人都说是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没想到朕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大隐!”
“皇上谬赞,学生万不敢当。学生不过是因睢阳伯之邀入幕辅助做些文案之事,不敢谈大隐。学生从前科场蹉跎多年,连个举人都没考上,因而也绝了指望,而章大人不忘当年情谊,仍然愿意结儿女亲家,所以自然便跟着章大人。”
陈栐打量着这个有些传奇的秀才,见其约摸四十五六,鬓霜白,兴许是在开平这种塞外之地呆得有几年了,看上去显得有些苍老,但只看举手投足,仍有些文秀俊逸之气,怎么都瞧不出是定下那样险计的军师。想到杜中去归德府查了此人,只道是从陕西迁居过来,设私塾教过些学生,章昶只是其中一个,就连章锋章晟章昶的大名都是这个宋宜给起的,这关系亲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毕竟,谁都不可能想到章家会如此扶摇直上!而且,章锋派人去接宋宜一家人的时候,其人正听说得罪了当地的新任知府,足可见并没有什么大背景。
“你既然能襄助章锋,可读过兵书?”
“学生从前读过《卫公兵法辑本》、《神机制敌太白阴经》、《黄石公三略》等几部兵书,但真正上阵运用,却还是这几年随着章大人镇守开平。其实学生只是出主意,真正能够马到功成,都是章大人以身犯险,继而指挥若定之功,章大人只是酬谢学生这姻亲多年跟从劳苦,所以让学生标榜一二而已。”
陈栐拣选了几条这几本书中的用兵之法一一问过,见这宋宜果然对答如流,对于用兵军略也确实有些思量,但显见纸上谈兵居多,由此可见此次得以成功,运气成分也占据了不少,他想起陈善昭起头的请求,于是思量片刻便说道:“你既然只考了秀才,朕便赐你举人功名,为东宫詹事府左赞善,从六品,为太子讲读兵书。”
宋宜心中一跳,慌忙谢恩不迭。当退出去的时候,他扫了一眼侍立帝侧,面色欣悦的陈善昭,想到这位太子起头多年孤身呆在京城,却隐藏得如此深沉,如今又光明正大地向皇帝请求为他加了东宫官,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在御前那卖小藏大的伎俩,瞒得过皇帝,可兴许瞒不过同样会装的陈善昭。可他的过去……皇帝显见都没查出来,料想陈善昭也应该不知道才是!说起来,东宫官属此前一直未建,这次他却加了东宫官,难道现如今皇帝下决心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