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顾盼内心再怎么疯狂刷屏,她对于自己接下来的遭遇都是暂时没有言权的。
而唯一掌握着她生死大权的七皇子楚穆云压根就不会去考虑她的想法,所以哪怕她表面上还在装昏迷,但楚穆云还是大手一挥,命令清瑶把人抱下去泡血池。
清瑶对楚穆云唯命是从,尽管在看到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女时,内心闪过一瞬的不忍,但她的脚步依旧没有丝毫停顿,走到床边弯下腰去,把棉被往少女身上一裹,连人带被横抱了起来。
紧闭着双眼的少女拥着棉被,小脸埋在被褥里沉沉睡去,清瑶的动作并没能叫醒她,反而是让她蹭了蹭,在清瑶的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看上去睡得更香了。
她着实太瘦了,抱起来跟抱了团空气似的,清瑶掂了下手里的重量,下意识放轻了手脚。
楚穆云大步走在前头,清瑶则是抱着顾盼沉默地跟在后头,他们穿过夜色笼罩的庭院,直走到山庄最偏僻的小院里。
这处院子从外面看来杂草丛生,似乎已荒废多时,但推门进房后才现别有洞天,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只在最中央挖出一个大理石砌成的圆形水池。
池里的水是温热的,远远能望见水面升腾起的白色雾气,只不过水的颜色十分古怪。
那是鲜血一般的猩红色,但却闻不到丁点血腥味。
除了颜色诡异,它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池子。
楚穆云进来时,房间里已站了十来个戴着恶鬼面具的黑衣人,他们正井然有序地熬着汤药,接着把热腾腾的药材倒进血池里,来回走动间没有出任何声响。
直到看见楚穆云,他们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整齐划一地单膝跪下行礼:“主上。”
喊出口的声音喑哑难听,让人不禁联想到指甲刮木头的杂音。
楚穆云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一排人头,也不喊起,侧过头给了身后的清瑶一个颜色,她便会意地抱着顾盼拐到屋后的厢房里。
没过多久,她复又把顾盼带了出来,不过此时的顾盼已被换了一身轻薄的纱衣。
这种衣服材质比较透,穿在身上几乎起不了多大的遮挡作用,隐隐约约地能窥见薄纱下瓷白的肌肤。
楚穆云原本是漫不经心地站在原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余光不经意地滑过顾盼的手臂,目光在那纱衣掩不住的雪肤上凝了一瞬,才慢慢地挪开。
“主上。”清瑶依然怀抱着少女,快步走到楚穆云跟前,刚想要屈膝行礼,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制止住了。
“把她给我。”楚穆云说得十分平静,却令清瑶怔了几秒,直到那双手平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了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里的人交托出去。
清瑶一个女子抱着顾盼都不费力,楚穆云就更不用说了。等少女真落入他怀里,纵使楚穆云从头到尾都觉得这个人只有药用价值,还是不禁为这轻得出奇的分量感慨了一下。
“都退下吧。”他很快收拾起这些无用的思绪,挥手屏退了满屋的人,转身横抱着顾盼向血池边缘踱去。
由清瑶领头,所有黑衣人如之前一样,整齐且无声地退到屋外,消失不见。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楚穆云走到血池边最上一级台阶处停了下来,低下头来打量倚在自己胸前的少女。
她的容色固然是极好的,楚穆云身居高位,看过数不清的美人,但真正能担得起“绝色”之名的,就只有这个被他藏在山庄里的少女。
但可惜了……她生来就是为了解阮珺玥身上的毒。
再如何绝色倾城,除此之外,都别无它用。
楚穆云可有可无地想着,把怀中人托高了些,对准池子中央,一扬手将她扔了进去。
重物落水的刹那溅起了满池的殷红水花,楚穆云站在边上,冷眼望着少女白色的纱衣被池水染成了血红色。
她的长随着波荡的池水起起伏伏,宛如黑色的海藻般铺在身后,摇曳生姿。但少女并没有在水面上待多久,就缓缓地沉进水中。
血水逐渐淹没了她瘦小的身体,爬上了她的脸庞,最终,她整个人都被拖进血海中,从水面上看,再也窥不见她的身影。
楚穆云背着双手,望着她被血池吞没,轻轻地皱起剑眉。
说实话,他这还是第一次旁观药人的制作过程,虽然知道流程该怎么走,但对之后会生些什么,他心里也不是特别清楚。
从他十二岁那年捡到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加上今天这回,楚穆云总共就见过她三次。
第一次是暗卫将这个流浪儿拎到他跟前,向他报告说又找到了一名药人备选,他就随意瞥了一眼。那时候对她的印象就是又脏又丑,是个扔出去连狗都嫌的小乞儿;
第二次就是手下来报告说她是唯一撑过了实验的人选,出于好奇,楚穆远曾经想亲眼瞧瞧这不起眼的小女孩是如何做到的,结果刚走到血池门外,就被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给闹得头疼,所以只远远从门口往里瞄了眼,就甩袖离开了。
这十年来,他忙于处理朝政上的各种烦心事,基本上就没有踏足过含芳山庄,但把那么重要的药人养在这里,他也确实是不担心的。
为了阮珺玥的毒,他把麾下最精良的暗卫都派到了庄子里,别看这里偏僻,实际上防守森严,若没有他开口同意,外面的一只鸟都是飞不进来的。
楚穆云盯着渐渐风平浪静的池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
更何况……他那个三哥未尝不知道他养药人的事,只是他们目的一致,皆是挂心着阮珺玥,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楚穆云站在边上耐心地等了许久,池子之下都不曾传出半分动静,他不由地有些诧异,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他记得……给他指出养药人一途的神医曾说过,药人制作的过程是天上地下最痛苦之事,远在抽筋剥骨、剜皮剖心之上,楚穆云还记得这少女以前泡血池时仿若杜鹃啼血一般的嘶吼声,但现在居然如此平静,就不得不令人多想了。
事实上,楚穆云一直都很奇怪。
既然是那般彻骨的疼痛,当时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到底是怎样支撑下来的呢?
他眸光一闪,不由自主地往下踏了一阶,以极缓慢的速度,一步一步向着水池走去。
……
而被楚穆云惦记着的人,此时正死死地扒拉着水池底部的青石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问候着他十八辈祖宗。
顾盼的这具身体体质特殊,即使在水下,她的呼吸也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眼睛也能照常睁开。可是一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全是血蒙蒙的一片,除了不时缠绕在脸侧的黑色丝,她都快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血池中,化为这血水的一部分了。
原身的记忆里当然有浸泡血池的片段,可不知是不是那些经历太过痛苦,顾盼只找到零零碎碎的影像,很难拼凑完整,唯有那痛彻心扉的感觉残留了下来。
——与现在她所经受的酷刑相互照应,形成了完美的**心灵双重奏。
太痛了……
顾盼不是什么娇娇女,快穿生涯中,她几乎什么苦都吃过,但像这种拷问人类忍受极限的痛楚,她还是头次遇见。
身体所有感官似乎都被尽数剥夺,脑海里盘旋的除了极致的痛,就唯有恨不得一死了之的消极情绪。
所以为了不让这种负面思绪战胜理智,顾盼只能是极力保持清醒,双手牢牢揪住那坚硬的青石砖不放,指甲差点都掐进了石块中。
她跟原身不同,原身每次来血池,都非得通过哭喊来泄痛意,直至嗓子充血再也不出一个音节为止,但她不可以。
楚穆云现在只把她当作一件随时可以牺牲的物品,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扭转楚穆云对她的看法。
要让楚穆云真真切切感受到,她是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大活人。
要让自己在他心中,成为不一样、独一无二的存在,这样她才有一线生机。
原剧情里已经证明,楚穆云对于大哭大闹的原主生不起半分怜悯的情绪,所以想要让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顾盼就只能忍。
再痛,也只能咬牙忍着!
不出声,不动作,紧紧地贴在池底下,哪怕她就快忍不住冲着自己的舌尖上咬一口了,都得继续忍下去。
只有挨过了这开局的一场仗,她才能迎来翻身的转机。
敬业的快穿者在水下睁开双眼,安静地望着自己周围的血水争先恐后地从皮肤的毛孔出渗入进身体中,与此同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地流失。
用珍稀药材熬制的血水涌入她的血管中,同时将上一次泡血池时吸收的物质排斥出体外,一来一去的交换里,顾盼全身的血液已被更新换代了一遍。
药人者,以药为血,可解百毒。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头望着那双素白的双手,心底忽然替那位素未谋面的原主感到了深切的悲哀。
以药为血……这具身体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范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等到她体内的药性全部用尽,没了血液支撑,她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顾盼咬着下唇,挨过了一波接一波的痛楚,直到感觉血液交换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止,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脚往池底一蹬,拂开水波向着池面游去。
……
她浮出水面时,楚穆云正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犹豫着是不是该潜进去把人给捞出来。
虽然神医嘱咐了很多遍,决不可打断换血的过程,但那毕竟是养了十年的世上仅存的珍贵药人,楚穆云担心会有什么意外生,踟躇了一会,还是害怕药人有损的心理占了上风,一撩衣摆就要往水下泅去。
然而就在这时,水面隐隐传来波动,一圈圈涟漪漾开,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底下浮上来,楚穆云不由停下动作。
他愣神的片刻里,一双柔软白皙的小手先从水下探出,接着水面破开,少女整个人从底下跃起。
于是楚穆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钉在了少女身上。
她的纱衣完全湿透,紧紧地贴合着起伏的身体曲线,勾勒出几近完美的体态。鲜红的水珠从她的梢间、衣裙处滴落,远远望上去就好像浑身浴血一般。
偏偏她容貌太过美丽,即使是这般诡异的情形,依然能叫看见的人失了魂魄。
楚穆云到底不是普通人,他极快地从那沉醉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不动声色地瞧着池中的少女。
少女冲出水面后,就自动自觉地往池边游去,也就是在这时,两个人的视线猛地对上——仿佛是这时才觉了楚穆云的存在一样,少女微微一愣,停了下来。
就像是楚穆云打量着她一样,少女亦拿那双黑琉璃似的剔透双眸看着他,眼神里除了一丝浅浅的疑惑,剩下的就只有纯然的好奇。
她没有问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在停下来几秒后,又重新划水向着岸边游去,在距离楚穆云几米开外的地方爬上台阶。
楚穆云就这样望着她费力地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石阶,等双脚踏上实地,少女才捻起湿透的衣物,像是烦恼着什么似的,轻蹙起眉头。
美人就是做出何种情态都是惹人怜惜的,更何况她看上去是那样忧愁。
出于某种自己也不理解的心理,楚穆云总算没再袖手旁观,开口问道:“你不好奇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