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至走之后,瑶楚楚还在原位坐了许久,透过旁边的落地玻璃窗看着她傲然离去的背影,眼底渐渐浮起了阴鸷。
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之后,她才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找到“二叔”的号码拨了过去。
凉至,你现在越是高傲地离开,日后定会越卑贱地爬回来!
*
原本因为三四节有课怕时间来不及,所以凉至选择去了就近一点儿的图书馆绘手稿,现在课时耽误了,她也就懒得去了。
她向来这样,知道她的人都见怪不怪了,所以当原本说有课来不了的她出现在工作室的时候,大家并没有太惊讶。
包括陆靳北,都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既然都来了,那就开始说吧。”
北溯工作室基本每周都会有一次小型的会议,基本是总结这一周以来的工作以及安排未来一周的任务,虽然凉至鲜少参加,但她知道,有些平日里不经常能见到的人,这时候基本也能见到。
凉至看着好几张不太熟悉的面孔,只报以礼节性的微笑。她原本以为成玦对于她来说已经算不熟的了,没想到还要更陌生的。
“凉至,你们见过的。”陆靳北细心地现了几人之间小小的尴尬,“这都是北野社团的人,这个是‘戴胜’,这个是‘白鹇’,这个是……”
陆靳北把几人在社团里的外号一一报了出来,凉至才恍悟似的,赶紧也报上了自己在社团里的外号:“我是款款。”
北野社团是J大最活跃、最著名的社团之一,社团活动多为户外活动,如攀岩、爬山等。当然,虽然都有一个“北”字,但陆靳北和北野社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充其量只是其中比较有影响力的一员而已。这个社团里最有趣的便是,所有人都以自己取的外号示人,鲜少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
就像戴胜、白鹇他们几个,虽说不是第一次和凉至见面了,但凉至却是第一次知道他们真正的名字。
“戴胜的真名叫杜明旭,白鹇的真名叫司寇娇……都是和我同届的人。”陆靳北介绍着,又笑着对他们几人说:“款款的真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
“那是,我们设院的女神,那可是总所周知啊!”杜明旭是内蒙人,性子很是豪气,说起话来偶尔也带点儿内蒙的腔调。凉至参加活动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是个挺大气、能干的人,办起事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司寇娇的话,因为是女生,所以相对来说就文静一点儿了,但肯定也是能人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哈哈,都认识了那我们就开始了。”陆靳北正了正色,用笔敲了下凉至面前的茶几,“第一次在会议上露脸,奖励你做会议记录,全程一个字都不能少。”
“……好。”
虽然明显感觉陆靳北有点儿存心故意,故意“惩罚”她从不参加小型会议的行为,但凉至也没有反抗的余地,默默地拿过了蒋宁硕手中的纸笔。
这让一向担任记录会议的蒋宁硕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于是,会议开始了,陆靳北说着,凉至便在一旁奋笔疾书地写着,生怕漏掉一句话一个重点。奈何陆靳北像是故意为难她似的,每件事情讲完都没有停歇,蒋宁硕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嚷嚷:“喂喂喂,老大你慢点儿,女神记不过来啦!”
蒋宁硕这个欠揍的行为基本是出于下意识的,他其实也根本没怎么在听陆靳北的话,心思全在凉至笔尖落下的字上面了。
会议突然被打断,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蒋宁硕,就连凉至也在写完了最后一句话之后停笔抬眼看他,一脸注视傻子的表情。
“……”蒋宁硕这才反应了过来,尴尬地挠挠头,“没事儿,你继续,继续。”
陆靳北看了他一眼后,问:“对中秋、国庆的聚餐和活动,你们有什么好的提议?除了蒋宁硕,每个人都可以表意见。”
“……我抗议。”蒋宁硕举手了,接到陆靳北的一记眼刀之后气势立马弱了下去,“我……能不能反抗一下?”
柳品宜用悲哀的眼神看着他,举手表意见:“Barcu!”
“同意!”
“同意加一!”
“……”
凉至没说话,似乎有些走神了,直到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她才注意到自己成为了大家的焦点,清了清嗓子,“我没意见。”
……
会议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散会之后,大家都陆续回学校上课了,只有凉至还心不在焉地拿着笔和会议记录本,直到陆靳北打了个响指后在她旁边坐下,她才忽然回过了神,然后心跳有些加快了,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怎么的。
“想什么呢?会议记录做好了吗?”陆靳北问她。
“嗯?哦,做好了,但是……”凉至犹豫了一下,把本子往前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条项目问:“这项单子你们真的接了么?”
陆靳北看了一眼,是一项产品策划的单子,倒也没什么稀奇。他知道,让凉至这么关注的原因是他刚刚说的这项目的策划人——夏景逸。
“是接了,就这两天的事情。”陆靳北回答她,看着她眼底最后一丝侥幸幻灭了,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极力隐藏自己的身世。”
那天,凉至对夜廷深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与夏氏财阀的关系,包括她最亲近的人。其实她说漏了一个人,那就是陆靳北。
陆靳北是最早知道她是夏氏财阀的千金、是尤夏创始人Sara的女儿,这也是他选中她、亲自栽培她成为一个优秀的设计师的原因之一。最初的时候,他只是现这个女孩子很有天赋。她大二的时候他正好研一,学校里有一门课程是由研究生一对一授课的,他便在她那届的本科生中挑选了她。
当然,这是他和凉至之间的秘密,在他得知了她的家世之后,凉至请求他帮她隐瞒。他虽不太知道原因,但照做了,毕竟他也不是个喜欢多嘴的人。
“当然,我尊重你的决定。”见凉至挺久没说话,陆靳北又补充道。
凉至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陆靳北对她家里的事情不算太了解,思来想去之后,她只轻声说:“谢谢你,学长。”又想到了韩颂贞拜托她的事情,她咬了咬唇,开口:“学长,还有一件事可能要麻烦你帮忙了。”
瑶楚楚说得没错,海外留学生也有他们自己的规章条例,他们的事情,校学生会也插不到手,所以凉至是无能为力的。但,陆靳北可以帮忙。
*
上海。
夜氏。
肖天佐一进自己的办公室又看到了夜廷深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段时间他老这样神出鬼没的,肖天佐都见怪不怪了,只把自己的公文包放好后,扯着领带洋洋洒洒地问:“妹子撩到手了?这么闲?”
“撩妹”这两个字夜廷深不太喜欢,便轻轻觑眉,“换个词。”
“……”肖天佐是风流惯了的人,他知道夜廷深不是,但他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死板,竟然在一个词语上跟他较起真来了,“好好好,那姑娘追到了吗?”
夜廷深这才满意,又往椅背上靠了靠,思考了一会儿后回答:“好像追到了,又好像没有。”
“……”这叫什么回答?
肖天佐最受不了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了,当然,也受不了夜廷深追个女孩子这么磨叽,索性搬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拍拍桌子,“来,跟我说说,什么叫‘好像追到了’?什么叫‘好像没有’?”
“……我能不能说这是我自己的感觉?”
肖天佐炸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夜廷深,抓狂:“不是吧夜廷深?!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婆妈了?追到了就说追到了,没追到就说没追到啊!”他真是无法理解夜廷深那个回答,还有,居然还是凭感觉?
夜廷深不说话了。
好吧,他承认,他这方面不如肖天佐强。肖天佐那大忽悠,上街随便碰到个单身妹子都能几句话给忽悠到床上去,他跟他不能比。
“好吧。”肖天佐无语了,直接开始逼问:“你们展到哪一步了?牵手?接吻?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不可能啪啪过了,啧啧,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
肖天佐话还没说完,立马敏捷地避开了夜廷深扔过来的“凶器”,是办公桌上摆着的一盆小多肉。他都还没来得及看到它飞出去时的弧度,便听到了“啪”的一声,连同他的心一起,碎了。
“老夜你——”肖天佐看着身后小多肉的“尸”和花盆的残骸,痛心疾:“那可是我小情人送给我的!”
夜廷深才不管是他大情人还是小情人送的,先挫挫肖天佐的威风,让他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然后,他才幽幽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吻过了,而且……三次!”
肖天佐目瞪口呆,“你们认识多久了?”
“……一个多月吧。”
“一个多月……才吻过三次……”肖天佐表示不能理解,上下打量了夜廷深一番后,小声地问:“老兄,你是不是……内啥冷淡啊?”
话刚落音,又一个“凶器”飞了过来。
肖天佐看着那刚刚直接擦着他的脸而过的玻璃相框,顿觉背后冷汗直冒,“夜廷深!你杀人啊?”
……
就这样,口无遮拦的肖天佐几乎痛失了办公桌上所有他“情人”送的东西之后,终于知趣地闭嘴了。桌子上没东西可以扔了,他生怕下一刻夜廷深直接抄起办公椅或者掀翻办公桌。
“行行行,大哥我错了,您消消气、消消气!”肖天佐有些头疼地看着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的夜廷深,只能先服软。
好吧,他承认,不管他和夜廷深怎么斗怎么闹,最后先服软的人肯定是他。这不是他比夜廷深弱啊!他誓,如果不是怕夜廷深扣他的工资或者砸了他常去的夜店,他才不会向他示弱呢!
正好夜廷深也砸得有些累了,拍了拍手上的灰,看了一眼周身的狼藉,笑意加深:“老肖,你得好好思考怎么面对你的情人们了。”
“不不不,在那之前我不是得先面对你吗?”肖天佐笑得谄媚了起来,但不出三秒,便在夜廷深犀利目光的注视下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老夜啊,不是我说,她要实在让你捉摸不定的话,你干脆简单粗暴一点,先上再说!”
*
韩颂贞在自习室找到凉至并告知韩在勋的事情是上午九点多的样子,而凉至请求陆靳北的帮助是下午一点半左右。然而,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陆靳北便回了电话给她,告诉她,韩在勋没事,只是记了个小过以示惩戒,如果在校表现优异的话是有机会消除的。
凉至便松了口气。
记过总比处分强,处分是会留档,跟着他走出学校的。虽说那天他们俩之间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凉至不希望他因为感情的事情而误了自己的一生,因此,凉至想着找个机会和他好好地谈一谈,而不是像前几天那样。
这样想着,她便打算先打电话给韩颂贞,告诉她不用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但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在忙着什么事情,大半天才接起,且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方便。
“丫头,干嘛呢?你哥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放……”
“我知道了姐,我现在不大方便,一会儿再给你回电话啊。”
大约是生平第一次,韩颂贞不等凉至把话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凉至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倒也没想太多,只以为她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处理。
而另一边的韩颂贞,挂断了电话之后将手机攥在手里紧了紧,按下了关机键。
对面的瑶楚楚看在眼里,笑容温和地勾了勾唇,说:“是我姐姐打来的,对吗?”
听完翻译的话之后,韩颂贞依旧警觉地看着面前这个自称是凉至妹妹的女孩。她虽远在韩国,但和苏笑、和凉至的联络自然是不少的,她可从来没听凉至说过,她有一个妹妹。
况且,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应该和凉至的年龄差不多了多少。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我和我姐姐不是同一个妈妈生的,她不喜欢我,所以自然很少提起我。”瑶楚楚坦言相告,“你看,我刚刚说我可以帮你解决你哥哥的事情,现在不是做到了吗?这还不够让姐姐你相信我吗?”
因为瑶楚楚的年龄比韩颂贞小,所以翻译在把瑶楚楚的话译成韩文时用了敬语,并且在言语的表达上稍稍下了点功夫,让韩颂贞更容易感受到瑶楚楚的诚意。
但,韩颂贞依然保持着警惕,“既然你是凉至的妹妹,来找我做什么?”
这个女孩子有点儿奇怪,这是韩颂贞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她口口声声说她是凉至的妹妹,却硬要拉着她到这家茶厅里坐坐,还说她知道她遇到了麻烦,是来帮她的,但她却又不让她跟凉至提起这件事情。
说白了,这个女孩子不想让凉至知道,她来找过她,这让韩颂贞觉得非常奇怪。
闻言,瑶楚楚微微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地说道:“我刚刚也说了,我姐姐不是很喜欢我,当年她也是因为这个离开了夏家。但你也知道,我爸爸其实是很疼姐姐的,一直都很想她能够回家。我这次来呢,一方面是想来劝劝我姐姐,但是……”她有些难过地耸了耸肩,“她并不待见我。但我听说你和她关系很好,所以就只好……”
翻译是瑶楚楚特地请来的,算是经验特别丰富的了,理解了瑶楚楚话里的意思之后,在翻译的过程中还将一些情感带入了,这便让韩颂贞有那么一点难以心安了。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就好像是她抢走了这个女孩子的东西似的。如她所言,凉至是这个女孩子的姐姐,应该心疼和照顾的是这个女孩子才是,而不是她这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这样想着,韩颂贞便放松了些警惕,有些愧疚地说:“我很抱歉,听到你说这些。”
“千万别这么说。”瑶楚楚急忙摆了摆手,“姐姐对你好,我也很高兴呢。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我爸爸真的很需要姐姐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