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和陈怀礼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半天,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高顺对内中详情并不知晓,他更多的是烦躁,而师爷陈怀礼,却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那个姓李的丫头,到底是什么来路?
从一件不算大的事情入手,降低了所有人的警惕,然后逐步推进,环环相扣,最终把目标陷入彀中。看似简单,然而时机、耐心缺一不可,稍有半点失误,那便是枉费心机。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十来岁的黄毛丫头应有的手段,她的背后一定另有高人。
而她这件事情几乎滴水不漏,深宫中的晋王恐怕都没这么大本事。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呢?
“师爷可是有主意了?”
高顺见他的神色阴晴不定,还以为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办法。
事情刚进展到这一步,陈怀礼未必没有方法化解,但是他不敢轻举妄动,有些事情是致命的,他想装作不在乎都不行。
陈怀礼苦笑,“这案子已经不是咱们能说的算了,最后的结果,恐怕还得看晋王和楚王的意思。”
陈怀礼最明白怎么说话才能让高顺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事,所以,他绝不会吐露半点对楚王不利的信息,他相信,高大人自己会往那方面去考虑。
“所以,咱们现在只能公事公办?”高大人对这种节奏显然不太欣赏,他看向陈怀礼的目光很是不善。
陈师爷当然明白府尹大人想要什么样的答案,然而目前的情况,他们还是保守点比较好,以后若是能不被人家牵着鼻子走。那就算是万幸了。
至于更远的将来,他都不敢想。
在官场里混了这么久,谁还没点把柄,比起他为府尹大人做的那些事情,那半张帛书都显得不是那么致命。
“至少明面儿上得这么办,以后在设法转圜。”
高顺阴沉着脸,对这样的答案显然不太满意。府尹大人不是没想过公事公办。可是那时候不涉及人命,现在若真是这么办了,先是罪死了韩侍郎。然后就是楚王,这个代价可是太大了。
“楚王放弃韩苑的可能性不大,多少双眼睛看着呢。糟心为难的事儿最后都得落到咱们这儿,究竟如何了局。师爷还是得好好想想吧。”
陈师爷现在是两头为难,想也白想。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衙役们重新勘验一边现场,虽然,这并不是府尹大人所需要的。
“高顺并不是一个只看眼前的人。他做事之前会先算好结果。”卫彦接过骄阳递过来的茶盏,轻轻地抿了一口,“他现在一定在考虑。怎么把这案子消弭于无形。”
骄阳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榻上,皇帝面前她都没有这么规矩过。“先生觉得他会怎么做?”
“殿下怎么看呢?”
骄阳不假思索答道,“韩苑恶意纵火,伤及人命,这是必死之罪。就算是没有楚王的情面,高顺也不可能判一个高官的儿子死罪。常规的手法,他会先做个明镜高悬的样子,暗地里再卖被告一个情面,最终把案子翻过来,皆大欢喜!”
卫彦不经意的笑了笑,虽然隔着冰冷的面具,却仍然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殿下都说常规手法了,显然对高顺这个人还是另有看法。”
骄阳却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高顺能怎么做,只是觉得如果这么简单的话,在递状纸的时候,先生就不会特意要隐瞒茶姑的事情了。”
“虽不中,亦不远。”卫彦放下茶盏,“殿下不妨想一想,高顺调任京兆府四年有余,而这四年里,可出过什么大案?”
“没有。”骄阳果断答道。
“京城的治安真的那么好吗?”
这问题骄阳也在问自己,京城的治安真的那么好吗?
神都是个权贵云集的地方,这里也生产出了最高规格的纨绔子弟,对他们来说,每年不闹点事儿出来,简直都对不起祖上的福荫。
然而,高顺上任以来,莫说是抢男霸女、杀人越货,就连仗势欺人、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情,都很少听说。
“难道,高顺把这些案子都压下来了?”
“案子多了,终究有压不住的时候,况且,堵不如疏,这就是高顺的高明之处。”
高顺在调入京城之前,任过两年凉州知府,卫彦对他的判断,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而前世卫彦在京城掀起的那一阵腥风血雨,却并没有波及到他,大概是跟他的事情没多少关系,而不是他有足够的能力逃出卫彦的手掌心。
“先生的意思是说,即便是有案子,最后也不会有原告?”
李骄阳虽然没什么阅历,但是能一点就透,还是让卫彦有几分欣赏的,“没有原告,就没有案子,就不必硬着头皮颠倒黑白,从而给自己留下隐患,这就是高顺聪明的地方。”
“我这就叫沈毅多留意孙先生的安全。”
“殿下也不必如此紧张,这些事情陈怀礼若是不帮他的话,基本上孙先生不会有什么危险。”
骄阳手里攥着陈怀礼的短处,但是她也不敢太放松,“还是有所防备才好,万一陈怀礼孤注一掷……”
“他不会的。”卫彦却说道,“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骄阳不太明白卫彦因何如此确信,或许,跟那张帛书有关?
“先生,那帛书上记得都是什么呀,为什么我看不懂?”
卫彦微微笑了笑,轻轻浅浅,几乎不留痕迹,“殿下可观察过《洛书》?”
这问题可是太高深了,李骄阳上学的时候也就是学了个千字文什么的,后来自己恶补了四书,五经也只读了春秋,《洛书》这种近乎于天书的东西。跟她简直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卫彦被她瞠目结舌的样子逗笑了,“殿下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妨看一看,把洛书的符号看懂了,那张帛书殿下也就能读懂十之二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