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往江边走去,耳听“哗”的一声,眼角忽见水迹泼来,她急忙带缰旁避,但饶是如此那水依旧合身洒上,将她一边衣摆湿个半透。她蹙眉不悦往旁边看去,却是路边一幢雕梁高楼中有人泼水出来,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见状匆忙上前,频频作揖道歉:“楼中下人一时疏忽,还望公子勿怪,抱歉抱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卿尘见他不断陪罪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微笑道:“不碍事,一套衣服而已,只是以后还是不要往路上泼水的好。”
那男子说道:“公子说的是,在下定当好好管教他们。不知公子府上远近,衣衫湿成这样甚不方便,若不嫌弃便进来稍作歇息,喝杯茶水换洗一下,也让在下陪个不是。”
卿尘见湿着衣服也不好在街上走,点头道:“如此……倒要麻烦兄台了。”
那男子笑道:“在下姓谢名经,是这歌坊的主人,公子里面请!”
“宁文清有幸结识谢兄。”卿尘依礼报上姓名,却是化了本名。她举步抬头看去,见那高楼之上金匾行书“四面楼”,其楼不若天都其他建筑,环成矩形而起,南面临江,北接商铺,前连上九坊,后向中二十四坊,倒真是个四面来客的好地方。但走到门前看到一张红榜,却是主人出售歌坊的告示。
谢经见她驻足看去,问道:“公子可是对此感兴趣?”
卿尘道:“谢兄这四面楼开门便迎八方客,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是得天独厚,如何竟舍得卖?”
谢经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近日天都歌舞坊的生意一落千丈,多少地方都撑不下去,纷纷关门售地了。”
“哦?”卿尘眉梢淡掠:“可是因天舞醉坊的缘故,牵连了下来?”
谢经意外说道:“看来公子倒也知道些,天舞醉坊一封,京畿司直接会同刑部连续查禁,弄得处处门庭冷落。连卫尉卿郭其都被革职流放,现在既无人敢开门经营也无人敢上门花销,这行生意恐怕是不能再做。”
卿尘随口道:“谢兄此言差矣,此时正是应该买进而非卖出,歌舞坊的生意坏不了。”
“公子何出此言?”谢经探寻的看向她,问道。
卿尘心中忽然一动,笑问。“谢兄可有意与我做笔生意?”
谢经倒不急着问是何事,只道:“难得你我一见如故,咱们不如里面谈。”
入了四面楼,谢经谴人带卿尘换了干净衣衫后,请至楼上奉茶,方才说道:“宁公子刚刚所说,在下愿闻其详。”
卿尘淡淡啜了口茶,天舞醉坊一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夜天湛虽然有些事情不便对她直说,但她也看的明白。此次案子说是奉旨严办,乌云密布下晴天霹雳,但到了雨落之时却只能飘洒几层滋润无声。或是因为着实不能想到,歌舞坊等商行中内臣、外戚、仕族、阀门等等各方势力早已交错盘结根深蒂固。夜天湛本人贤德之名冠盖京华,多年来俨然是这些朱门显贵唯马首是瞻的人物,其树泱泱枝繁叶茂,砍些枝叶无妨,但再深进去动到主干根本,割落之时如剔骨肉,如何不逼的他弃刀收剑。
自那日在烟波送爽斋之后,卿尘便极少再听到他提起相关之事,反而有时看他进保奏的本章,朝中大概已落了一波高浪,亦在他翻转的手腕下慢慢恢复如常。
她微微笑了笑,抬头对谢经道:“歌舞坊这种生意,在伊歌城中绝不会销声匿迹,此时只是浪入低谷,一旦过去便会直攀一个高峰。诸家纷纷放弃出售正是价钱低迷的好时候,谢兄若有胆量,不妨趁机收购,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谢经道:“宁公子怎敢言定歌舞坊会再行兴盛?”
卿尘凤目一扬,说了个字:“赌。”
“赌?”谢经皱眉。
卿尘气定神闲的说道:“生意经营十有八九是赌,只要明白自己凭什么下注,下多少注求多少利,要赢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经问道:“那公子又凭什么下注呢?”
卿尘眸光清明,略微锐亮:“凭我所知所想。谢兄若无意经营此事,不如你我寻个别的合作方式,我每月付纹银五百两的租金,你将四面楼完全交于我打理,此后每月四面楼的盈利你从中抽取三成。换言之,谢兄依然是老板,在下不过是一个经营人。但半年后我若想买下四面楼,谢兄需按现下告示的价钱将此楼出让于我。”
谢经放下手中茶盏,望向她道:“外面告示的价钱,公子可看清楚?”
“纹银五万两。”卿尘说着,嘴角勾起浅笑。
“公子既然有意买下四面楼,为何此时又不买,要待半年后?”谢经再问。
卿尘坦然说道:“谢兄是痛快人,问的直爽,在下也坦白相答。目前我手中并无多少银钱,需要先用四面楼三个月,来赚买楼的钱。”一支玉簪,居然当了纹银五百两,这本已是出乎意料的收获。但黄金有价玉无价,她只能怀疑自己大概看走了眼,那玉簪说不定是不错好货色。
此言一出,谢经不由皱眉,半晌方道:“你的意思是,半年以四面楼赚纹银五万两?”
卿尘摇头,更正道:“不是五万,是八万,还要加上谢兄三成的利润和在下所获。”
谢经缓缓审视卿尘,卿尘笑意清隽,凤目生辉,淡淡看进他眼底。
对视片刻,谢经轻弹了弹衣衫说道:“谢某经营半生,少有见公子如此奇特想法之人。”
卿尘笑道:“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尽不同方有人间百态,若都同出一辙,岂不无趣?”
谢经闻言亦笑:“单凭公子这份气度,在下便十分佩服。只是可否听听公子究竟要如何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