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锦随芈夫人匆匆进去,询问着情况,入内见床上躺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肚子膨隆。上前轻叩腹部,手感如鼓,摸他四肢厥冷,按麦氏点压痛,检查舌,质淡,舌苔白腻,脉沉细弱。再问芈夫人,得知已经多日没有排便,也无矢气。沉吟半晌,初步诊断应是患了肠梗阻并发的肠麻痹。知病情拖了多日,几乎已经到了临界点,不敢怠慢,立刻取天枢、关元、气海、足三里等腧穴,以泄法以毫针刺,加灸,并留针约莫两刻钟。
针灸持续半个小时后,少年原本金纸似的面色渐渐缓和了些,再问他腹胀痛感,说比先前仿佛有所减弱了。梅锦便取下针,开了一副温脾汤加减,急水煎服。不想刚喝下去,立刻又吐了出来。
边上的芈夫人神色原本已经有些放缓,见儿子喝了药又吐,急得团团转,连声催问梅锦怎么办。
梅锦想了下,又取双侧内关穴加以针刺,施以捻转泻法5分钟后,让少年再服药,这次喝下去后,终于没再吐出。继续留针一刻钟后,收针,梅锦自己在侧观察。
数个钟头后,梅锦以耳靠在腹部听诊,已经隐隐能听到肠鸣音了,只是少年还是没有矢气,也无便意。又续取天枢、气海、关元、足三里、上巨虚等穴针灸之,再服了一帖药,片刻后,少年矢气频转,捂着肚子说要如厕,芈夫人大喜,忙叫人取马桶。
当晚这少年腹胀便消退下了不少,也能进一些流食了,精神慢慢开始恢复。
芈夫人年近五十,只剩下这么一个幼子了,病经治而愈,说欣喜若狂也不为过,立时将梅锦奉为上宾,当晚殷勤款待。望部之人更将她视若神明,不少人接二连三地找来恳求她给自己看病。既已来了,梅锦也不急着回去,且那少年肠梗阻虽通了,但肠胃还需调理,便留了下来。到了次日,梅锦继续替那少年施针时,芈夫人匆匆进来,问道:“梅娘子,你与龙城土司府的李东林可认识?”
梅锦听乍李东林的名字,一愣。
去年至今,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过李东林了,蜀王府起事后,听说这两个月他一直被李东庭派在外办事,不知芈夫人突然在自己面前提他是何意,便点头道:“是。怎么了?”
芈夫人面露怒色,道:“这个李东林实在可气!方才竟突然强行闯入我寨里,说要带你回去。我的人稍加阻拦,他便大打出手。我闻讯赶去时,他已经伤了我好几个人!”
梅锦吃了一惊,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抓起来了!”芈夫人怒气冲冲地道,“他竟如此无视我望部强行闯入,还伤我的人,便是李东庭的亲弟,我也绝不饶他!”
梅锦问芈夫人手下伤情,得知不是很严重,最严重的一个折了手骨,休养数月应便能好,这才略松口气,忙请芈夫人息怒。
芈夫人道:“我便是来问你的。倘你和这人没什么交情,我便把他捆起来丢到李东庭面前,看他怎么给我一个交待!”
梅锦忙道:“夫人,我与他认识。我料这其中应有误会,烦请带我过去看一下。”
芈夫人忍住气,领着梅锦过去,见到时,梅锦吓了一跳。见李东林五花大绑地被捆在树上,还在用力挣扎,边上围了几个拿刀虎视眈眈的望族人,见梅锦现身,李东林这才停止了挣扎,大声喊道:“你没事吧?我在路上遇到李大,他说你被这些人强行掳走!这些人向来野蛮,没什么道理可讲!我怕他们对你不利!他们若对你有半点不敬,你跟我说,我非把这里给踏平了不可!”
原来数日前李大赶去土司府时,恰好在路上遇到外面回来的李东林。李东林知道李大如今已经成了梅锦田庄的管事,拦住了问缘由,李大便把梅锦被望部之人强行带走看病的事给说了。
李东林虽已经长久没再见到梅锦了,心里对她依旧还是有些放不下。知道望部芈夫人与自己家有宿怨,唯恐梅锦过去了会有闪失,当时脑子一热,掉头立刻便赶了过来,方才到达,在外面被望部的人阻拦,三言两语不合,立刻大打出手,伤了对方好几人,直到芈夫人闻讯亲自赶到,这才被团团围住抓了起来捆在树上。
边上望族人听他出言侮辱自己,纷纷现出怒色。芈夫人冷笑道:“好一个土司府的二公子。都落到这境地了,嘴巴还这么不干不净!老身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把我这里踏平法!”
梅锦忙走到李东林面前,把自己已经治好了芈夫人儿子病的经过简单说了下,回头看了眼芈夫人,低声道:“李二爷,我晓得你是因我才来此的,我十分感激。只是方才你不该不问清楚就伤了他们的人。我看芈夫人也没真的想拿你怎么样,你向她赔个罪,我料她应也就放了你了。”
李东林原是为解梅锦之难而来,岂料她安然无恙,自己却成了阶下之囚被绑在了这里,还要梅锦帮他在芈夫人面前说话,岂肯示弱,大声道:“伤了便伤了,那又如何?她原本也是个不讲道理的,想我给她赔礼,休想!”
芈夫人原本打算看在梅锦面上,他若当众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不想他到了此刻,嘴还这么硬。她性格本就刚烈,如何还能忍?道:“李二,你给我听着,老身若还是当年脾气,你这会儿身上已经多了不知道多少个窟窿眼了!好,好,你既如此硬气,我敬你是条汉子,来人,给我把他关到笼里送去龙城城门口,叫那个李东庭来看看,他李家子弟出息到了什么地步!”
李东林怒道:“你敢如此折辱我,就不怕我兄长问罪?”
芈夫人冷笑道:“这天下还没我芈夫人不敢做的事!我就怕李东庭不问罪。他若问罪过来,正好新仇并旧仇,我便替我死在你们李氏手上的丈夫和儿子报仇雪恨!”说罢对梅锦道,“梅娘子,实在对不住了,原本还想看在你的面上饶了这厮的,只是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仁,而是他李家欺人太甚,如此也怨不得我了!”
眼见局面僵成了这样子,梅锦暗暗叫苦。心知芈夫人这会儿正气头上,自己再劝也无大用处,不如先拖延一下,等她过了气头再求情,说不定还好些,张口正要说话,忽见先前强行请了自己来的那个壮汉飞快跑了过来,口中喊道:“夫人!夫人!李东庭来了!土司李东庭来了!”
梅锦一怔,停了下来。
芈夫人也愣了愣,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只有两个随从。随从也被他留在了外面。就他一个人进来了。”
芈夫人皱了皱眉,沉吟着时,远远看到山下的路口行来了一个人,知道那人便是李东庭,虽怒气还未消,只是对方毕竟是一地土司,还是带人迎了过去,到了近前,皮笑肉不笑地道:“今日这是什么风,先把李家二爷吹来老身地头闹事,还没消停下去,这会儿连李大人您也亲自来了,老身未能远迎,还望李大人恕罪。”
李东庭和梅锦远远对望一眼,视线停了一停,跟着又扫了眼还被捆在树上的李东林,笑道:“芈夫人不必客气。去年龙城冬宴未见到芈夫人,甚是遗憾,李某便想着哪日来造访夫人叙个旧。只是平日诸事缠身,一直不得闲,方今日才来,有些突然,夫人莫怪唐突便可。”
芈夫人原以为他会开口说李东林的事,没想到半句也不提他,便似没见到被绑着的李东林似的,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顿了一顿,道:“听李大人的意思,今日过来是另有事了?”
李东庭道:“确实有件小事。夫人若得空,可否让李某进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