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利州先被蜀王军攻占,不过几天,又被朝廷军夺回。半个月前,经过一场攻城恶战,利州终于再次落入蜀王之手。夺取利州后,为稳固形势,蜀王并未下令立刻接着进攻梁州,而是命巩固城防,原地待命。
攻城战里,拔下头筹立了头功的,便是最近势头无二的裴长青。整休待命时,原本利州刺史的府邸便成了蜀军将领的行营。
十一月中旬的这日,裴长青接到了来自成都的嘉奖令。
从前一手提拔了他的那个姓胡的典军,如今已经扶摇直上,被任命为詹事,为蜀王攻城掠地出谋划策,因为能力出众,颇得蜀王器重。此次利州告捷,由他亲自来传嘉奖令,除了他与裴长青的私人关系外,足也可见蜀王对裴长青的器重。
这一切,本是裴长青的奋斗目标。从他那日红着眼睛奋不顾身杀入重围一战扬名直到今天,他所梦想的,终于靠着自己,慢慢变的清晰了起来。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仅仅因为打伤了人便不得不蹲在破庙里过夜好躲避官府通缉的裴长青。现在轮到他可以决定许多人的命运了。前程摆在了面前,只要继续这样一步步走下去,最后登上人生所能企及的最高峰,也并非遥不可及。
但是,这种地位迅速提升给他带来的兴奋和刺激,并没延续多久。上个月,从他得知李东庭娶了梅锦的消息后,他心里便一直如有虫噬,日夜不得安生。嫉妒、愤恨、绝望、悲伤,他的心反复经受着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也难以言明的情绪的折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放不下她。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一直不愿意相信那个无论他做了什么都肯包容着他的女子会真正抛弃他。当日她自请下堂,也只是一时气愤。等她气消了,她还会在那里等着他。只要有一天,等他功成名就了,他再回去找她,说不定她就会原谅从前的一切,回到他身边了。
但是现在,她被另一个势高权重的男人给夺走了她。
一切幻想都破灭了。
……
当晚,裴长青陪着胡詹事行过夜宴,命人送喝的醉醺醺的詹事去睡觉,自己也回了房。
他的案头,放了两封信。
一封是来自蜀王的嘉奖令,另一封,则是此刻在成都侍奉着他母亲的白仙童写来的。
白仙童在信里告诉他,他们的儿子健壮可爱,聪慧异常,人见了没有不夸的,日后大了定是俊才。他的母亲万氏前些天去王府赴宴回来时多喝了些酒,走路不稳,不小心摔了一跤。但问题不大,她会细心侍奉她老人家,叫他不必牵挂。信里还说,他母亲因她日夜侍奉在侧,很是感动,坚持要将她升为侍妾,但是她本人十分惶恐,并不敢奢望这些,只求这辈子能这样伴在他身侧便心满意足了。最后让他在外多加保重,云自己会日日在菩萨前为他求平安,盼他早日回家相聚等等。
裴长青盯着信上娟秀的字体,一阵酒意翻涌上来,心里感觉不到半点感动,反而有些厌烦,整个人闷躁无比,最后起身出去纵马来到城门。
攻下利州后,全城入夜宵禁。守城校尉见他此时还来巡查,不敢怠慢,陪着走了一圈。
裴长青巡遍东南西北所有城门,掉头打算回刺史府时,已是深夜。路过一条街道时,听到前头传来一阵女子呼号声,过去看了眼,见竟是自己手下一个军官醉酒后闯进民宅欲行不轨,勃然大怒,翻身下去一脚将那军官踢出门,抽鞭当头夹脸地便打了下去。军官见被主将撞到,倒在地上抱头呼号翻滚恳求饶命,裴长青狠狠抽了他五六十鞭,又扑上去提拳一阵猛打,直到那军官停止挣扎一动不动,胸中憋闷了许久的那口恶气才算稍稍纾解了些。夜巡士兵闻声赶了过来,见裴长青站在那里双目赤红,脸上溅了血迹,状如厉鬼,地上犯事军官已经气绝身亡,无不心惊,忙将死了的军官抬走。
裴长青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一滩暗红血迹,胸中狂躁终于慢慢平定下来。翻身上马便往刺史府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