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孔端友使个眼色,孔府几名伴当便即上前,将陈东拉到一边,孔端友只想先教他不能再露乖张,等宣抚使等人入城后,再慢慢劝说。那陈东被人拉住,还要喝骂,却被几个伴当掩住口嘴,便架起身来,往一旁拖去。
孔端友朝三娘一礼,微有些尴尬的道:“此乃东京太学生陈东,如今被开革出籍,许是心性不平,心智错乱,是以胡言乱语,冲撞了宣抚使,还请宣抚使海量汪涵,不必与他区区一介疯癫孺子计较。恭请宣抚使入城,我等在府上已经备好酒筵,替宣抚使接风洗尘。”
三娘被陈东指着喝骂,开始也是微微一惊,但听陈东骂的还是颇有些水准,便饶有兴致的看看这闹剧如何收场,此时听了孔端友的话后,也明白这是意外之事,并非孔府之意,心下了然。见得陈东在一旁兀自挣扎,口中呜呜不听,心念一动后,三娘朗声说道:“我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但听他适才所说,我一介女流之辈不能祭孔,好像他自己颇为占理,既然如此,便叫他过来,我好生与他辩论一二,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孔端友大感为难,只因答允三娘前来祭孔,已经是开了先河,他也只想让三娘做个泥塑雕像,在祭孔之事上不要太过高调,就这般过去,也算是不失体统,但如今若是这位女宣抚使与一介儒生在这官道之上,大庭广众之下就此口舌之争,若是三娘说不过那陈东,失了颜面事小,辩论不过,便失了理据,到那时候孔府是答允宣抚使继续祭孔呢?还是不答应呢?
当下孔端友急忙劝道:“陈东心智不明,宣抚使不必理会,稍后我自会断处。”三娘却摇摇头笑道:“理不辨不明,我想着这趟我这一介女流前来祭孔,许多人面上虽然是恭敬有加,但其实内心里只怕还是不大服气的,所以趁着陈东这里,本宣抚使就把话说明了,以安众心!”
见三娘心意已决,孔端友也无可奈何,只得挥挥手,示意随从伴当放开陈东,那陈东虽然被帮住,但三娘的话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心头便想道:“这女宣抚使还算是明白事理,天下悠悠众口,岂能只是堵塞?”
当下陈东整理衣冠后,稳步上前来,昂然道:“好,既然宣抚使有此气魄肚量,小生便斗胆冒犯了!”三娘斜睨了他一眼,森然道:“你的确斗胆,你如今是白身,我确是朝廷皇命敕封的藩镇宣抚使大员,你便是这般执礼的么?孔圣人教你的礼字何在?尊卑都不分了么?”
陈东被三娘一顿呵斥,也有点蒙圈,忍不住便依言恭恭敬敬的参拜了,方才起身道:“是小生一时孟浪,忘了此节,宣抚使恕罪。”
三娘哼了一声道:“适才你说国之将亡,必出妖孽,一介女流之辈都来祭孔,我问你,为何女子不能前来祭孔?”听得说起此节来,陈东昂起头来朗声道:“自古法度,男主外、女主内,四时祭祀皆是男儿之时,更何况儒家先贤孔圣人之祭祀大典,女子乃是不洁之身,自然不能教女子玷污!”
三娘冷笑道:“一派胡言,商周之时,多有女子祭祀,商朝武丁王后妇好,便是一直主持商朝祭祀大事,孔圣人在生时也是主张恢复古法礼制,何来女子不能参与主持祭祀一说?!不能教女子玷污?!诸公都以为女子乃不洁之身是么?那我想问问,在场诸位,哪一位不是不洁女子之身所生的?既然说女子不洁之身,那诸公都是女子所生,那是否也是不洁的了?!”
一席话令人张口结舌,陈东也是愕然发愣,未等陈东开口,三娘又朗声续道:“我以为这祭孔大典,能否参与,只看德行是否有亏,若是德行有亏,不讲道义,这样的人也来参与祭孔,那孔圣人泉下有知,才会坚辞不允。但若是德行俱佳,人皆称颂,哪怕她只是一介女流,我想孔圣人也会答允的。我乃朝廷命官,开镇山东路藩镇,身负皇命,管治一方,如今山东路上下,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我自问德行不亏,如何不能前来参与祭孔?!”
说罢,三娘环顾当场,朗声道:“我扈岚一生,替天行道,除恶扬善,为百姓谋福祉,并没有做过一件有亏德行之事!在场诸位,你们摸着良心自问,是否也能如我这般坦荡大声说一声,我德行无亏?!”此话掷地有声,官道之上顿时安静无声,许多名师大儒不自觉的都微微颔首,觉得三娘说得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