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牛排翻过来,再过两分零三秒盛到到盘子里,浇上黑胡椒酱。”弗恩打开煲浓汤的锅盖,不忘对身边初出茅庐的伊芙嘱咐一二。
“好的”伊芙穿着绣着漂亮花边的黄色小围裙,有些笨拙地将牛排翻个身,“弗恩,艾伦只喜欢吃牛排吗?”
“差不多。”弗恩一边搅拌着铁勺,一边回答,“主人是传奇魔法师,对食物的需求比普通人少很多。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哪怕是三个月不吃饭,身体从器官到整个系统的运作依旧正常。这简直减少了我一大部分生活乐趣的来源。”
“那艾伦平时除了做实验,还有什么爱好吗?”伊芙问。
“看书。”弗恩尝了口汤的味道,“起床—看书—做实验—再看书—再做实验—再再看书—再再实验,就是这样循环下去,每年都和同一天一样。这样规律到极致的生活简直快将我对生活的所有热情消磨完了。”
“他的家人呢?”伊芙说,“我记得你说过,是艾伦的母亲让你来城堡里照顾他的。”
“确实是这样没错。主他从小就比较孤僻,不大喜欢和人说话,埋头在自己死灵的世界里不肯出来,外人也进不去。但我们家历代都是替主人的主家做事,所以当初皇……夫人让我来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尽管我和主人从性格到生活习惯都不相合,但还是一呆就呆了十多年。”弗恩挠挠头,“不过夫人看在我尽心尽力服侍了主人十多年的份上,已经准许我回到原来的岗位上。不过说实话,这么长时间,养个宠物都会有些感情,更何况是人了。所以还是会有些不舍的。”
伊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弗恩大概是要走了,十分想和人说说自己与世隔绝的十多年,“我想,不管是哪个正常人都希望活在人群中,挑一个适合自己的伴侣再结婚生子,安安静静过完一生……哎,只能说……等等,这是什么味道?”
弗恩回忆起当年和憧憬着未来,鼻子里突然钻进一股子焦味,原来是艾伦的牛排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焦了一大片。
他们俩对着烤焦的牛排互看了一眼,隐约有点儿不祥的预兆。
……
餐桌上
“对不起……因为我不当心,但是,但是就烤焦了一点儿。”伊芙微微垂着眼睫,像两把小扇子忽闪忽闪,因为心虚,她的声音很轻,“弗恩已经在重烤了,艾伦你再等一会儿,很快就能好。”
“六点二十分到六点四十分是晚餐的时间,六点四十五分开始颅神经的第三项实验,九点二十三分开始心脏瓣膜的第七次实验,十一点零八分整理实验室准备洗簌。”艾伦指着自己的怀表,“现在已经是六点三十二分了,意味着我所有的安排都要往后推。”
“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伊芙继续认错,“实验再过一会儿做,也没有关系。”
还在耿耿于怀地计较时间错位的艾伦一点都不认为他重要的实验可以推迟,于是冷冷地看了伊芙一眼,“要是不会烹饪,就少进厨房。”
“我只是很少进厨房,所以有些不熟练。”伊芙垂下头,对着艾伦的说教嗫嚅道,“多练练就好了。”
“多练练?”艾伦好像听到了什么很让他不能接受的事,“你还想烤焦多少块牛排。”
伊芙咬着唇,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还是乔娜帮着圆场,“不就是烤焦了牛排,耽搁了十几分钟吗,你的实验早也是做晚也是做,那些材料都在那儿放着,又不是去晚了就长出腿一溜烟儿地跑了。”
她小口喝着弗恩做的罗宋汤,对艾伦烦人的个性习以为常,“艾米丽,你去厨房看看弗恩做得好了?要是忙不过来就给他搭把手。”
棕色头发的人偶艾米丽“好”一声,一路欢快地小跑进厨房。
“多大点儿事,不过是块牛排糊了罢了。”乔娜说,“你要是等不及牛排肚子饿了,可以先喝点汤,弗恩今天的罗宋汤做得很不错。”
艾伦没理睬乔娜,依旧不满着,伊芙只能偷偷观察艾伦的表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对不起。”伊芙轻轻碰他。
转过头。
“艾伦……你别不生气。”伊芙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戳一下,躲开。
再戳一下,撞开。
“你要怎么才能不生气?”
伊芙戳低三下的时候,艾伦终于肯“屈尊降贵”看她,像是极度忍耐地说出这番话,“吃好饭洗好脸立刻就到我的实验室离去,因为我实验进程的耽搁全都是由你导致的,所以你要是迟到一秒钟我就把你从四楼扔下去摔成大肉饼。”
“……好,好的。”虽然是带点恐吓意味的话,伊芙也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让艾伦原谅她了。
就在这会儿,艾伦的骷髅十七号走了过来,“主人,外面有远方的客人。”
“客人?”乔娜擦干净嘴巴,非常反客为主地问,“什么客人?”
“是王都的比尔·鲁思先生。”骷髅十七号和德西从相貌到举止都如出一辙,伊芙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区别,“鲁思先生说,他是奉了命令前来会见主人的,希望主人能打开石门让他进到城堡里。”
艾伦停了半刻,“让他进来。”
“是。”
骷髅十七号离开没多久,伊芙就看见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人走进大厅,他十分热情地和艾伦、乔娜打了招呼,和伊芙的目光对上时,略微有些惊讶,“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是我的朋友。”乔娜抢先说,“她最近几天在王都里游玩,我就顺便带她来艾伦这儿看看。”
“噢,是吗?”比尔笑得有些奇怪,他走到伊芙面前,按照标准的绅士那样握着伊芙的手,亲吻手背,“美丽的小姐,我叫比尔·鲁思,初次见面。”他说着,手里突然变出两朵鲜红的玫瑰递给伊芙,“不知道能不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
伊芙礼节性地接过他送的花,比尔微笑得十分迷人无害,所以下意识就回答了,“我叫……”
“你来做什么?”艾伦强行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看比尔亲吻伊芙的手背,就像看着一对猪嘴黏在伊芙洁白的手背上,还流出令人恶心的脓液。应该让弗恩把它们都切片蒸熟,再扔出去。
“噢,艾伦。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老朋友来探望老朋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比尔无害道,“更何况,是我父亲和你的父亲让我过来看望你,所以就更没什么不对的了。”
艾伦紧紧盯着比尔握着伊芙的手,直到他那只肮脏的猪蹄子松开伊芙的右手,“他们有什么话,非要让你过来传达?”
“伙计,不要这么冷淡,你就不邀请我和你一块儿吃晚餐,咱们可以边吃边聊。”这无耻程度,让乔娜都想拿叉子扔他。
“抱歉了,比尔。”为了防止艾伦把比尔打残,乔娜只能善良地放下刀叉,“从你在王都的住宅到这儿的距离可不近,要是留你吃晚饭的话,可能要深夜才能赶回去。你知道,城门在八点之后就禁止通行了。”
“多谢提醒,乔娜。”比尔对她给的台阶还是识趣地走了下去,“那我就长话短说,后天下午三点,有一个关于艾伦的会议要进行,我们希望他能够准时地到达正确的地点,也就就是上次的议会室,相信身为传奇魔法师的精准记忆力一定还没有忘记。”
在乔娜和艾伦一致不耐烦的眼神中,比尔对着照旧温和的伊芙微微一笑,“真是遗憾,没能知道您的名字,不过我们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再会。”
也是知道招人讨厌,比尔没有多留就走了。
比尔前脚刚走,弗恩后脚就再烤好的牛排端出来,然而已经没人有吃的念头了。艾伦斜视着伊芙手里的娇艳的火红玫瑰,冷冷发问,“你还拿着花做什么?”
“嗯……?”对刚才那番波流暗涌不甚明白的伊芙下意识说,“挺好看的玫瑰花,应该是新品种,香味十分独特,我想一会儿找只花瓶插上。”
这话好像戳中艾伦心里不痛快的点儿了,他站起身,骤然伸手捏住伊芙纤细的皓腕猛地一扯,两朵花就先后掉在冰凉的瓷砖上。
“艾……艾伦?”伊芙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被大力地扯着离开作为,踉踉跄跄地被拽上楼。身后的乔娜和弗恩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艾伦抽了什么风。
艾伦抓着伊芙在水池边停下,玉石雕刻的□□嘴巴里吐出一股股冰凉的清水,而艾伦的声音比水还冷,“洗手,二十遍,一边都不许少。”
“可我饭前才洗过。”伊芙被艾伦忽然的阴沉有点吓怕,战战兢兢,“不脏。”
“脏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另一只□□嘴里就吐出消毒液,艾伦将伊芙的手按进去,凉凉的消毒液就喷在手背上,“难道要我帮你吗?”
伊芙不敢和艾伦明着犟,只能听话地用消毒液搓着自己的手,再拿冷水冲掉,艾伦冷不丁地在旁边说,“还有十九遍,不许停。”
虽然是春天,但古堡里并不暖和。
伊芙纤细的手在冰凉的水里反复洗了十二遍,已经冻得厉害。她想和艾伦说,明明已经干净了,可不可以不要洗了。但对上艾伦认真的眼睛,只好胆怯地低下头,继续揉搓自己的手,眼底湿雾蒙蒙的。
“十六遍,洗得仔细一点。”伊芙听着,又委屈又难受。还只能乖乖地再洗一遍。
艾伦今天似乎铁了心,一定要她洗完这二十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
直到二十遍全部洗完,艾伦才准许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