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郎,能做你的妻子,真好,下辈子……我们……我们再做夫妻……好不好?”
“好!好!能做你的丈夫才最好,天底下几个女人敢在乱军之中顶盔掼甲保护丈夫的?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是我天大的福气!”
萧如薰深吸了一口气:“赶明儿我就叫史官给你单独列传,把全部的事情,全部的全部都写上去,过去,现在,未来,全都写上去。”
“谢……谢谢你……薰郎……对……”
“都说了别跟我道歉,我不会接受的,除非你好过来。”
萧如薰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更舒服的姿势抱着彩云,紧紧抱着。
彩云没有回话。
“彩云,你不好过来,我什么都不答应你的,全部,全部都不答应你。”
“你快点好过来,不然的话,我会很生气,我会批阅奏折到很晚,我会苛责大臣,我会肆意妄为,你不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全都要做,除了你,没人可以阻止我。”
“所以,你快点好过来好不好?”
“只要你好过来,只要你好过来……”
稍晚些时候,太医院数名太医闻讯而至,看到被皇帝抱着的全无生息的皇后,大为惊讶,纷纷跪倒在地。
又一会儿,太子萧振邦匆匆赶来,看到母亲崩逝,当即摔倒在地上,随后痛哭失声。
然后萧振武和萧盈盈也赶来了,哭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近侍试图上前将萧如薰扶起,让萧如薰放开皇后的身体,好料理后事,结果只得到了一个“滚”字,被皇帝慑人的眼神吓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被萧如薰赶出了坤宁宫,宫门被关闭,整整一天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内阁阁臣和各部尚书侍郎闻讯大为震惊,群起而至,在坤宁宫外等候皇帝的消息。
一天之后,隆武二十五年六月初四,萧如薰才走出宫门,面无表情的吩咐皇太子萧振邦全权操办皇后的后事。
『隆武二十五年六月初三,后崩于坤宁宫,上大恸,三月不理朝政』
史书里只用一句话解释了当时所生的事情,简洁明了,简单易懂。
而萧如薰的痛苦,远远不是这几个字可以形容的。
萧如薰在那之后整整两天粒米未进滴水不进,躺在书房里不见任何人,调来黄龙营精锐守在门口,谁敢进来定斩不赦。
为此,朝野震动,皇帝身系大秦帝国的安危,乃天下至关重要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辅徐光启带着文武百官跪在乾清宫外苦求皇帝进餐喝水而不得。
萧振邦兄妹三人接连请求一点用都没有。
孩子们集体上阵一点作用也不起。
最后无计可施,还是萧振邦冒着被自家父亲一剑捅死的危险强行给萧如薰灌了米汤,总算让萧如薰喝了点东西。
之后萧如薰崩溃般的丢下了手里的剑,抱着萧振邦,父子两个抱头痛哭。
六月初六日晚,萧如薰下旨,着皇太子萧振邦担任监国太子,全权处理皇后后事的同时,处理国务,直到皇帝恢复精神可以处理国务为止。
他向群臣解释,因为自己太过悲伤无法处理国务,又不忍心国务为此荒废,所以让群臣悉心辅佐皇太子理政,不使大秦国务有失。
群臣接受了皇帝的安排,自行退去,继续处理手上的事情。
监国太子萧振邦临危接棒,代替萧如薰处理起了朝政,将朝政打理的也是井井有条。
那么多年太子没有白做,萧如薰给他的见习的机会他也没有浪费,朝臣对皇太子处理国务的效率和手段表示称赞,人心渐渐稳定。
振邦长大了,成熟了,国家政务可以帮着萧如薰分担,但是失去妻子的痛苦没有任何人可以替萧如薰分担。
他沉默了三个月,在世人面前消失了三个月,从第四个月开始才逐渐上朝理政。
但是更多的时候是把政务交给太子处理,叫太子去联系各部门办事,而不是围着他转悠。
他自己经常呆在皇后一直都在居住的坤宁宫内,吩咐人细心打扫,里面的一应布置不准乱动,一定要维持原貌。
三十多年夫妻,萧如薰失去彩云之后,就和心里被硬生生扯下一块肉一样疼,久久难以愈合。
国家运行有规章制度,有太子提领,有内阁统筹,一切都很正常,但是皇帝却迟迟无法恢复原先的样子,带着大家前进。
乾清宫书房不待着了,政务丢给振邦去做,自己就呆在坤宁宫,一待一天一待一天,根本不想出来似的。
为了让父亲恢复精神,振邦振武盈盈三兄妹还提议让父亲续弦,再娶一位皇后以填补内心空虚,萧如薰拒绝了。
“你们母亲只有一个,我萧如薰的皇后只有一个,不会再有第二个。”
三兄妹无可奈何,只好经常让萧如薰最喜欢的孙子孙女们进宫陪伴他,萧如兰萧如蕙萧如芷三位兄长也时常进宫陪伴萧如薰,陪他说说话,谈谈过去,为他舒缓身心。
效果是有的,萧如薰不再满面阴郁之色愁眉不展,面对孙孙们,时而也会露出笑容,渐渐的有了笑声,但是夜深人静之时,他还是选择在坤宁宫内思念自己的亡妻。
皇后去世之后,皇帝再也没有那么气势汹汹的主导朝政,对群臣动辄喊打喊杀,一副要杀尽天下贪官诛尽天下不臣的样子,整个人变得随和了一些,周身也不再散出浓烈的杀气。
以前那个拔剑四顾寻找敌人的霸气皇帝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时间尚短还好,时间一长,各界都开始猜测,皇帝是不是不打算继续大权独揽乾纲独断,而是有了想要退位的心思了。
萧如薰御极二十五年所创下的功绩已经超越古人,成就了前无古人的伟业,至于是否后无来者,那还不一定。
但是就说眼下,如果萧如薰真的打算荣耀退位了,那绝对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很多人都开始向萧振邦有意无意的透露好意,而处在漩涡中心的萧振邦对此则没有任何反应。
萧如薰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让他做什么,他就绝对不做,重大问题必然请示萧如薰,不会自己擅自做决定,相当淡然的模样。
对于某些臣子的刻意示好,他完全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不作任何反应。
隆武二十六年的新年,皇宫内的例行活动全部由皇太子萧振邦主持,皇帝全程只在三个必须要出现的场合内出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政治讯号,而对此,臣子们有两种看法。
一种是觉得皇帝因为皇后去世而心灰意冷,决议退位,所以提前让太子熟悉做皇帝的一应事务,为禅位给太子做准备。
一种则是紧张不已,觉得皇帝因为皇后去世而会变得更加容易猜忌群臣,借这样一个行为来试探群臣,暗中观察群臣的反应,找寻对自己忠诚的,然后会除掉对自己不忠诚的。
历史上生的类似事件,多是第二种状况。
于是群臣的风向渐渐转向了第二种看法,人人自危,紧张不已,连内阁都小心翼翼处理政务,徐光启都连着数月愁眉不展,生怕皇帝因为皇后去世失去理智,打算再来一次大清洗。
大秦的局面正在欣欣向荣高速展,这个时候来一波大清洗,绝对不是好事。
隆武皇帝的权威太强,威望太高,近乎于神,一声令下,没有人敢于不服从的。
那可真的会出大事。
徐光启找了萧振邦数次,萧振邦对此没有表达任何看法,只说自己印象中的父亲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父亲杀掉的人都是有必要的。
徐光启的担忧并没有解除,因为萧如薰搞大清洗和整风运动的时候,那个满朝上下人人自危的时候,萧振邦还小。
然而事实证明,从隆武元年到隆武二十六年,群臣始终没有看穿过皇帝哪怕一次。
而萧振邦终于等到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