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离皇城最北端,一处幽暗宫殿,大门朱漆剥落,匾额青黑无字。一年四季,无论那深宫内院是如何的繁花似锦落英缤纷,这处萧索的宫殿外,永远是枯枝残影杳无人声,寂静犹如一片鬼域,这便是,东离的冷宫。
后殿内室,阴冷灰暗,一根即将燃到头的白烛在矮几上静静燃烧,烛火明灭。室内几样红黑色的简易家具,一张简陋宫床,再无其他。
淑妃白氏一袭素衣珠饰尽除,抱膝蜷缩在床尾,身上覆着一条破旧锦被,那绣着如意祥云的水蓝被面,已是抽丝泛黄。
面色素白,神情呆滞,手指无意间触碰到指间那莹润光滑的翡翠戒指,空洞的眼神才渐渐有了焦距,紧抿的唇角也带上了点点暖意。
长指纤白,戒身透亮,光润的戒环内隐隐有万缕青丝纠缠浮动,水泽充盈。这枚水种极好的翡翠玉戒,在她入宫第二年由外藩进贡,圣上钦赐给了她。
此后这枚戒指她便一直戴在手上,再未离身。她视它为感情的见证,陪伴她走过了之后六年的宫闱岁月。
入宫七年,她是快乐的。本是水患之后失去双亲的孤女,一朝飞上枝头入了丞相府,最后还册立成妃,成了东离最尊贵的那个男子身边的女人,这一切,恍然若梦。日子久了,却又仿佛,如今的一切才是她的真实,她是相府嫡女,是东离贵妃,那出身平民普通长大的年幼时光才像是一场缥缈如絮的梦,在如歌岁月里被她渐渐淡忘。
角落里昏暗的烛火跳跃,灰白墙面上映出的森森树影如鬼魅张牙舞爪。
身子微微颤抖将双膝抱得更紧,身份暴露的惊惧,失去所有的恐慌,再一次涌上心头。被怀疑,被诬陷,被质问,被降罪,她其实根本没有信心与珑瑜当面对峙,如今唯一的希望全然寄托在对自己视如己出的白相身上,却仍旧是快被心头的恐惧逼迫成疯。
也许这便是美梦将醒的一刻,也许这七年只是一场即将破灭的幻境,她会被贬为庶民,以欺君之罪被处死,还会祸及白家,想到这些,想到,会是那个她全心爱恋真心相待的男子最终定她死罪,心头那般疼痛,她甚至已经辨不清,那日在御湖边上,她震惊惶恐之下,到底有没有真的下手推了珑瑜一把!
纤弱的身子蜷在床尾不住颤抖,下一刻,殿外庭院却忽起一声尖利鸦鸣,一个巨大黑影掠过窗前惊了她一大跳,拽紧被子缩到墙角,吱呀一声破败殿门洞开,她惊惧抬眼,对上一双冰冷凤目。
瞳孔骤然紧缩。
“…珑…珑瑜…?”
珑瑜公主一袭黑衣,站在门前清冷月光下,一双凤目淡看过来,那幽幽光泽,致冷,致寒。
心头一下恐惧到了极点。
“圣上…圣上有令,没有旨意,不得探视!”双眸慌乱打量四处,她想逃想躲,却是不知能逃到何处,躲去哪里。
月光之下,公主仍是神色如常面色清冷:“本宫不是来探视的。”
话落,素手轻扬,一青衣侍女快步走到公主身旁,垂首,递上手中如雪白绫。
纤指撩起白绫一角,轻轻一扯便抛至床沿,一双凤目直直看入她的眼,公主开口,语气平缓:“淑贵妃欺君犯上,心生悔意自缢冷宫…本宫是来,送贵妃娘娘最后一程的。”
话落,一阵幽冷阴风穿堂而过,那即将燃到尽头的烛火蓦然熄灭,一室的昏暗中,那含水杏目难掩惊恐,死死盯着身前模糊在黑暗中的人影。而那双冰冷凤目,即便是在暗处亦闪动着寒光,如同,嗜杀的野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