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懂什么会场纪律,你一嘴我一嘴,吵吵个没完。胡屠户也小声骂道:“直娘贼,我说把我们叫来做什么,原来是要变着法子,坑害咱们这些不姓范的。我倒要看看,谁敢拉老子的丁,谁敢找老子要钱!”
台上,又连响了几下锣,总算是把下面声音给压下去,范长旺道:“我和长友兄弟商量过,乡亲们的难处,我们心里也清楚。朝廷难,大家也难,要想两全其美,就只好自己吃亏。进仔拿了十八两银子出来,剩下的,我和长友兄弟一起凑凑,总要凑出笔足够的银子,支应加征,决不向各位乡亲摊派半文。可是提前征的正税,就得乡亲们费点力气把它凑齐。要不然官兵拿了牌票下乡,咱们这个村子,就难以保全。再有,老朽在这放句话,只要我还是范家族长,咱们大小范庄,不会有一个人被拉去当夫子,不拘范姓外姓,一视同仁,都不用应夫承役!”
台下的喧嚣渐渐消散,随即,不知是谁带头喝起彩来,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有人扯着脖子喊道:“族长英明!老爷子真仁义啊,居然替我们交了加征,这样的族长去哪里找啊!”
这人嗓门甚是洪亮,掌声居然压不住他的声音,可是胡屠户嗓门却比他还亮堂些,怒骂道:“放你的匹!要说仁义,也是进仔仁义,拿了十八两银子出来给大家交税,也不枉我平日三天两头把猪肉送与他吃,这孩子倒是知恩图报,知道替他胡大伯完税!”
原本大小范庄的生存状态里,小姓被范姓欺负,不得不抱起团来,保卫自己的利益。外部大小范庄被洪家欺负,这些外姓是没什么兴趣出头的。当范姓把损失转嫁到自己头上时,这些小姓又会联起手来,与范家周旋。范家的处境,一直以来都是内忧外患,前后夹击。
但是这回范长旺主动替小姓各族完了粮税,却着实让这些人感动。毕竟放眼大明全国,怕也很难找出大姓族长为外姓人完税的事。一干人对于范家的敌意变成了敬意,转而把仇恨的目光,落在了洪家头上,整个小范庄空前的团结起来。
范长旺又道:“各位乡亲,且先听我说。虽然加征不用各位出钱,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算了,进仔有话对大家说,请大家一定要仔细听好。进仔可是县试得了案的才子,将来说不定可以中举人,中进士的,他的话,大家都得听。”
对于案是什么东西,大多数乡民并不十分了解,但是听到举人进士,看范进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敬畏。而范进拿的十八两银子,在这种小乡村,则是笔天文数字的巨款。
慷慨解囊加上读书人的身份,让乡民们忽略了范进的年龄,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走上高台时,没人有轻视不屑之意,全都聚精会神听着范进的言语。
范进轻轻嗓子,朝下面一拱手,随即开始自己的演讲,而这份演讲的内容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