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绵含着勺子,空出手,冲傲娇的九殿下招了招手。
鬼使神差,原本准备离开的九殿下脚一拐,就站到苏绵绵跟前。
苏绵绵冲他咧嘴一笑,特意将梨涡露给他看,然后小手拍了拍床沿,示意他坐。
然后,九殿下就当真坐下了……坐下了……下了。
连他自个都没反应过来。
苏绵绵瞄了他一眼,见他绷着个脸,显然是想起身离开的,但才刚坐下,未免又太可疑,故而僵着个身子,连脸都是僵的。
她暗自好笑,再如何早熟,殿下也才十四,正是叛逆中二的年纪,分明就是心情不好,可又不想人看出来,也不晓得如何去泄。
旁人敬畏他的身份,也因着身份,诸多的事。并不能与外人道。
实际,他需要的不是安慰,也不是怜悯,就是有个人陪着罢了,什么都不用多说。
是以,当月清白星三人过来,就见自家殿下沉着张脸坐在床头。手里还端着一碟子的蜜饯。
小哑儿正挨着他坐,身上披着被子,捧着碗药,小口小口地喝着。
药汁很苦,那张白嫩的包子脸都皱成菊花了,好不容易喝完,苏绵绵小手一伸。
殿下便捻了颗蜜饯放她手上。
然后他家向来威仪堂堂的殿下,也捏了颗蜜饯,往嘴里扔,尽管从头至尾他都沉着脸,一脸难以忍受的神色。
见着三人过来,苏绵绵抬手像招财猫一样打了个招呼,蜜饯甜丝丝的。很容易让人心情好起来,她还晃了晃小短腿。
九殿下顺手将碟子塞给苏绵绵,他起身,似乎迫不及待的就往外走。
苏绵绵眼疾手快,一下抓住他袖子,睁着大眼睛无声地瞅着他。
九殿下脸就更沉了:“下午会审。你不必去。”
苏绵绵死活不放手,非的要跟去。
这当月清插嘴道:“属下可以给小哑儿配点药丸子,每隔半个时辰用一颗,她便不会再烧了。”
九殿下目光锐利地刺了月清一眼,叫月清很是莫名其妙。
他很是坚决,并不想她去。便去拂她手,哪知,这手拂落了,苏绵绵就换另一只手抓,总是她也要去,她还想看看那捅了她一刀的于小满下场!
九殿下抿起薄唇,居高临下地睨着苏绵绵,浑身上下很有番骇人的戾气,但苏绵绵丝毫不惧,她不甘示弱地望着他,半点都不动摇。
“苏绵绵!”他一字一字喊出声,紧接着一臂弯夹起她,飞快地抬脚往外走,边恶狠狠的道:“你自找的,别指望本殿会管你死活!”
苏绵绵一肚子药水差点没被颠地吐出来,她翻了翻白眼,突然很怀念冥殿下随时随地的公主抱。
妈蛋,谁要再管他心情好不好?活该没人疼没人爱!
到了大理寺,苏绵绵觉得自己快要没气了,月星是女子。到底多仔细,她搬了锦杌子过来,挨着九殿下脚边,让苏绵绵坐好,适才将月清给的药丸子与她含一颗。
末了,眼见三位会审大人还没来,她便笑着对九殿下小声道:“殿下,小哑儿还病着,可不兴再夹来夹去的,要将好好的一团子夹破皮了可如何是好?”
苏绵绵原本尖着耳朵在听,她正暗自附和月星的话,可待听到最后一句,她一下就瞪大了眸子。
夹破了皮?混蛋,她又不是糯米汤圆,一戳就会破!
显然,九殿下也是如此想的,他瞥了苏绵绵一眼,傲娇的哼哼了两声道:“想让本殿抱?那也得她有那个福气……”
这话才说一半,他蓦地想起什么,白玉耳廓悄悄地爬上粉色。
好像,应该,已经抱过了?!
下午的三司会审,与上午并无多大的区别。
于小满自然也是来了的,且她还换了件衣裳,比之早上那件更为的华丽,旖旎层叠的裙裾间,还坠着闪亮亮黄豆大小的各色宝石,脖子上带着赤金翠玉的万福八宝锁。
整个人昂挺胸地进来,通身富户娇姑娘的派头。
她看了苏绵绵一眼,见她还是上午那身衣裳,且还皱巴巴,髻上也无饰,一副寒酸破落户的模样。
她便嗤笑了一声,像只骄傲的白天鹅一样走到对面站好。
她那轻蔑的动作太明显,在座的人都看到了。
月白、月星没放心上。就是苏绵绵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倒是九殿下轻皱了下眉头,不自觉侧目上下打量了苏绵绵一眼。
尔后他一屈指,月星弯腰凑过去。
九殿下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见月星面色古怪地瞅着苏绵绵,她还不住点头,表示记下了。
察觉到月星的目光,苏绵绵看过去,然还没对上月星,半路就让九殿下莫名其妙的又横了一眼。
苏绵绵一脸懵逼,真是哗了狗了,她就乖乖地坐着没动,都能惹到他?
简直蛇精病!
不多时,三位会审大人上座高堂。秦扶苏一拍惊堂木,下面的衙差就念升堂。
白中丞探身朝九殿下问道:“不知九殿下上午所谓的物证,可有带上来?”
九殿下骄矜点头,并未起身,而是一抚掌,紧接着就有一身穿宝蓝短打衣襟,身形削瘦的中年人双手捧着本账本缓缓进来。
进到堂中,那人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顾尚书皱眉喝道:“堂下何人?”
听闻这话,那人顿抬头,削瘦的脸,略高的颧骨,下巴上还留有短短的一撮黑须!
同样看清的苏绵绵大惊,她仿佛被吓住了一般,人往后仰,若不是九殿下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指不定她就摔地上了。
她抬头看向身边的九殿下,水雾蒙蒙的眸子里满是骇色。
九殿下轻皱眉,低声喝道。“坐好了。”
苏绵绵赶紧点头,她拽着膝盖上的裙裾,小手一阵一阵的凉。
“草民曾是于家管家崔建。”崔建开口道。
这时,堂上响起于小满惊喜的喊声:“崔伯,原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崔建转过头去,看着于小满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来:“是,我还活着。”
苏绵绵小脸白,她死死盯着崔建,小手几乎将裙裾揪出个洞来。
那日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崔建正是企图勒死她的于府管家,可是她亲眼所见,崔建是被一冷箭射死的,就在她面前,直挺挺的,血还流了满地。
所以,崔建绝不可能还活着!
“既是于家管家,那么于家之事你当一清二楚?”大理寺卿秦扶苏开口问道。
崔建道:“不敢隐瞒三位大人,于家这些年的买卖,草民都有记账,正是此账本!”
说着,他将账本举过头顶,自有衙差接过去送到三位大人的案头,以供验看。
崔建还说:“早先老爷只是做些小买卖,那时候于家只能算很一般的富户,后来有一次老爷外出行商回来,便与大公子神神秘秘的,盖因草民是管家,府中诸事并不能绕过草民,所以老爷和大公子便没对草民隐瞒。
也就从那时候起。草民才晓得,老爷是在私自贩盐,草民曾劝过老爷,奈何老爷说,他只是贩的少,不会有事…第一次贩盐回来后,老爷给了草民一张礼单,让草民照着上面的去置办,草民留了个心眼,每笔礼单都记录在册,但这礼是送给谁的,草民便无从知晓。”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继续:“往后几年,于家库房里的银子是越来越多,老爷让草民准备的礼也就越来越厚重,老爷和大公子在外行商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再后来约莫老爷是觉得草民可信任,便将这送礼的事悉数交予草民处理…
那会,草民才知晓,原来老爷送出去的礼,尽是给达官贵人的,草民越来越觉得良心不安。也生怕哪天遭遇不测,所以便将账目记得越详细。”
崔建叹了口气,一脸诚恳的又道:“三位大人所看账本,往后一些的账,那些礼送给了谁,全都在,甚至后来草民知道老爷是将大殷金盐运到北疆去卖,草民日日夜夜都胆颤心惊。
而老爷好似走火入魔,根本不收手,草民正走投无路之际,恰遇上察觉端倪再追查此事的九殿下,故而草民便带着账本投奔了九殿下!”
那本账,确实记载的详详细细,墨迹和纸张也能看出是陈年记载。并不是一时伪造。
堂上三名大人是越看越心惊,只因后面的礼单,竟涉及到当朝皇子和后宫!
顾尚书却怒斥道:“你说你投奔了九殿下,既然有确切的证据,为何不先告之刑部,而让九殿下私自杀人!”
崔建顿声泪俱下,他伏跪在地哭诉道:“三位青天大老爷,不是草民不想先获知刑部,实在是草草刚与九殿下一接上头,于老爷就收到了消息,与大公子将大量的金银财宝秘密送往北疆,并准备逃往北疆去。若不是九殿下来的快,只怕于家人早桃之夭夭!”
这话噎的顾尚书哑口无言,以刑部的规矩而言,确实会如此。
“你撒谎!”听的半懂的于小满跳脚吼道,她不晓得贩盐是怎么回事,可直觉崔建的话对于家不利。
岂料,崔建冷笑一声,指着于小满就率先开了口:“草民还有一事要凑请三位大人知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