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舒坦,贤妃总算稍稍舒心一些,她摆手不在意的道:“先就这样吧,让文安机灵点,本宫这儿子如今已不是省油的灯。”
顿了顿,她又道:“他能让圣上多看他一分,那也是他的造化,往后无事,就带着十四过去他那边亲近亲近,毕竟是亲兄弟,关系好了,他今日争取的,往后悉数都会是十四的。”
客嬷嬷笑眯眯的,对贤妃娘娘这说法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圣上今年才只是四十有余,怎么也还有个好些年,届时目下这些皇子年纪老了,十四皇子可不正当合适青葱年少。
贤妃的那一番话,九殿下炎冥兴许心知肚明,也或许知道装不知道。不过那都无所谓,总是他与自个生母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要是往常,他约莫还会顾忌那点母子情分,她再是不慈,他往后也不能不孝,但谁又能想到后面的十几年,她竟会那样算计他!
若不是有个重生的自己。他根本就不晓得他最后,在距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的地方,一切悉数都让她给毁了,还叫他死的万劫不复!
他其实不想相信重生自己说的那些话,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
所以,母慈父爱,兄友弟恭什么的,于他这辈子而言,都是镜花水月,漫卷浮云。
炎冥面无表情的在御花园走着,御花园并不大,可他硬是走了小半个时辰都还没走出去。
烈日明朗,树荫葳蕤。
炎冥的心头,却是冰凉的。
“九殿下?”有微微惊喜的声音响起,炎冥侧头,就见着一袭宫装的妇人,身后跟着两宫娥缓步而来。
那妇人,身穿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袍,绾元宝髻,鬓间无多饰,只堪堪一白玉兰花簪。她面容艳丽,竟是同贤妃一模一样,可盖因性子缘故,眉目那股子迫人的艳色浅淡如水,水盈的眸子间,尽是岁月沉淀出的温柔。
这是个虽和贤妃长的一样,身上却又有一种截然不同的美的妇人。
若说贤妃的艳是开到嚣媚的烈焰海棠。那么这妇人就是月下白昙,悠悠然然宁静自得的悄然开放,只那么几个时辰,留下一室暗香后,无声无息的凋谢。
凤眼微沉,炎冥在妇人离的近后,恭敬行礼道:“炎冥见过丽昭仪。”
丽昭仪,六皇子的生母,贤妃的双生姊姊顾冰。
丽昭仪嘴角含笑,很是温柔,她见四周并无旁人,才开口道:“殿下何须与我这般客气,当下并无外人,你便叫我姨母如何?”
算起来,当真是嫡亲的姨母。
炎冥眸色波动,但很快他又掩住,对着丽昭仪嘴角多了几分真切的柔和:“是,姨母。”
“嗯!”丽昭仪脆生生地应了声,她笑的眸子弯弯,让人情不自禁就想亲近。
丽昭仪对左右两宫娥使了个眼色,两宫娥便机灵地站开来把风。
丽昭仪这才上前几步,站到炎冥面前,略感慨的抬头摸了摸他的肩:“姨母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你了,有四年了吧?
自打你出宫,就鲜少回后宫,姨母那边你也不方便过来,刚要不是姨母听人说你在御花园转悠,特意过来瞧瞧,指不定还见不到你哪。”
显然丽昭仪是个温婉的小女人,就这几句话,她就眼尾红,情深意切。对炎冥那是真的有长辈的慈爱感情在的。
“我问你六皇兄,他那个画痴,竟也是不晓得你过的如何。”丽昭仪埋怨着六皇子,瞧着身形单薄的少年,越觉得难受。
炎冥并不擅应付这样的场合,他惹人厌烦的本事一流,可要说真心实意待他好的人。统共也没几个。
故而对丽昭仪这些毫不做作的肺腑之言,他反倒无话可说。
最后只得干巴巴的低着头道:“姨母,我过的很好……”
“好什么?”丽昭仪打断他的话:“都闹腾出三司会审的大事了,差一点你小命都没了,听姨母的,往后低调一些,你父皇不喜你,你便少在他面前出现。”
炎冥抿着薄唇,他这会心头出奇平静,且半点都没有在云霞宫之时的不耐烦,仿佛听着丽昭仪这些废话一般的闲言碎语,他居然能一字不落的都听进心里去。
丽昭仪还在继续说:“如今你进了翰林院,就好生同里面的老臣学一学,你要知道,姜都是老的辣,别看不上那些拿笔都哆嗦的糟老头子,你若能得到他们的一二指点,也是受益无穷。”
话落,她顿了顿:“这人哪,老天爷给你断了前路,就定然会再给你指点另外一条小径,一应往前看。”
“你母妃那边,她打小就是那等争强好胜的性子,又爱慕虚荣的很,她也不是真的不喜你,只是碍着你父皇的意思。不敢罢了,姨母和你母妃长的一模一样,你要想跟母妃撒个娇什么的,尽管来找姨母便是。”
一进宫从来都是板着冷脸的息炎冥,出奇的不好意思起来,白玉耳廓缓缓爬起粉色,他头侧向一边。应了声:“姨母,小九记着了。”
丽昭仪满脸的带笑,瞧着炎冥的目光就和看着自己亲生儿子无异,她拍了拍他手臂:“你可是需要没药?”
听闻这话,炎冥一惊。他个把时辰前才云霞宫说过这话,这会就传到了丽昭仪耳朵里。
丽昭仪笑容不变:“听姨母的,这事莫要去烦你母妃,姨母与你想想法子,待拿到了没药,姨母让你六皇兄捎给你如何?”
炎冥迟疑不定,不过他还是道:“那就有劳姨母了。”
眼见时辰差不多,丽昭仪才后退几步,对炎冥挥手道:“去吧,你该去翰林院那边上值了,记得姨母说的话。”
炎冥其实很清楚,打小丽昭仪就很是疼他的,他初初受冷遇的那一年,自个太年幼,很是对周围的人有一番怨恨,宫里的那些人惯是踩低逢高,连带他身边伺候的宫娥太监也开始不尽心。
好几次,是丽昭仪帮的他。为此同样年幼的六皇兄觉得他抢了自个的母妃,堵着要与他打架,后来,自然是六皇兄屁股上挨了丽昭仪的巴掌。
他也不晓得丽昭仪同六皇兄说了什么,自打那以后,六皇兄便是所有皇子里,待他算和善的。
炎冥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踏进翰林院,不大的院中,老大一颗槐树,树根中空,垂垂老朽。
他迈进正中房间,里面正有两三头须皆白,眼花不明的老臣哆哆嗦嗦地整理古籍。
炎冥走到近前,他们才转头,眯起眼睛,好半晌认出人来,颤巍巍的道:“是九殿下哪,老臣等见过……见过九殿下……”
说着,齐齐放下手头书册,就要给炎冥见礼。
炎冥连忙的伸手阻拦:“诸位不必,圣上指本殿过来翰林院,本殿与诸位便是同僚,只论此,不论身份。”
其中一最老的老头子走路都在摇晃,他凑到炎冥面前,浑浊的眼珠子迎着光,看了他好半天,才开口道:“年轻人,好好干……”
炎冥笑了笑,他本也没打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然来了这边,像丽昭仪说的那样,也不尽然都是不如意的坏事。
他寻了自个的位置,将案头上从前修的望族谱牒一一翻理出来,打算着将整个大殷的名门望族谱牒都再修上一修。
他炎冥,不做便罢了,要做的事,自然就要做到最好!
苏绵绵见到九殿下的时候,已是又好些天过去。
那天天气晴好,她在东厢外头,正帮着碎玉将外间自个的床褥子搬出来晒。
小小的一个人,拽着一大抱的被子,手也短,抱不下不说,还将被角拖到了地上亦不可知。
碎玉正跟她后头拾被角,见她抱的实在困难,便失笑着从她怀里一下接过来。
苏绵绵喘了口气,看着碎玉脸上的笑,哀怨地垮下了眉头。
从前原身是个乞儿。饱一顿饥一顿,故而很是营养不良。
也就她来了皇子府,这里才初初开始长好,身上有了点肉,可不见个长啊。
她万分怀念在现代穿个平底鞋都能接近一米七身高的日子,她的一双大长腿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九殿下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的秋芜苑,他脚步匆匆,面色肃然,身边跟着月白和总管先生苏伯。
苏伯正与他在回禀着什么,九殿下边往小书房的方向去边点头。
苏绵绵眸子一亮,她都没跟碎玉打声招呼,蹬蹬提着裙摆就往小书房那边跑。
到了小书房外面。她从门缝里一瞥,见三人还在谈事,便自顾自在不远处晃悠了圈,直到苏伯出来离开,尔后是月白也离开,她这才探头探脑地趴着门棱外里瞧。
九殿下正执着白玉毫笔在写着什么,他薄唇抿紧,眉头轻锁,很有一番威严的架势。
听到动静,他眼睑一台,现是苏绵绵,他又垂眸继续做自个的事。
苏绵绵却仿佛得到允许一样,她轻手轻脚地进去,边往里面走边注意九殿下的神色,旦见一个不对,她就准备止步。
哪知九殿下就像是没看到她一样,苏绵绵径直绕到他身后,还搬来锦杌子爬了上去。伸出一双爪子轻轻搭上他肩,十分殷勤体贴地揉按起来。
她动作轻,力道恰好合适,也不影响到九殿下书写。
九殿下看不到的角度,苏绵绵瞪着一双大眼睛,果然九殿下体内的气隐隐浮现出来,衣服没遮挡的脖子处依稀可见。
许是练武之人的缘故,苏绵绵现九殿下体内的气要比普通人粗实许多。
她揉按的时候,刻意避开气,不敢去胡乱引导。
揉按了会,她顺着气惦着脚尖往下瞅,奈何遇到有衣裳遮掩的地方,便再看不到。
苏绵绵皱着小眉头,真想将殿下的衣裳给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