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们跟舅舅家来往也从不多亲密,这里面既有大事上的考量,其实也有亲戚间的相处之道。
过亲而不近,过密而不容。
女眷都走了,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邢大舅先看了一眼姬亓玉,这才对着自己老爹问道:“爹,您进宫皇上可有讲什么?”
自从皇上让靖王接了刑部,他这个刑部侍郎日子就有点难熬,这王爷太较真,做事情太认真,那些个陈年大案要案,谁不知道有的的确有猫腻,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想翻案也翻不起来。但是他自己就能看着案档气个半死,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两家的关系还是转折亲的关系,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他,以前还能偷懒耍滑,遇到为难的事情避一避,现在好了,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靖王日子不好过,他也跟着要熬油。虽然这样腹诽,可是他却是真心佩服靖王,作为一个王爷,能做到这般古来有几人?所以打从靖王上任后,他就一直处于加班状态,之前还抱怨抱怨,现在倒是觉得日子过得充实了许多,也当是苦中作乐了。
他跟着靖王虽然一直加班,不过比起二弟还是好了那么点,毕竟肃王去兵部当差了,一直在兵部的二弟简直要被肃王的一系列手段给气哭了。外行人跟内行人总是有那么多的盲点相撞,特么的苦逼啊。
说起正事大家的神态都严肃了许多,邢玉郎扫了大家一眼,反而看着邢玉郎问道:“王爷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邢大舅跟邢二舅都皱皱眉。
姬亓玉却对上刑玉郎的眼睛,点点头,“做好本职,不争为争。”
邢玉郎就开怀的笑了,“皇上有意将我挪个窝,王爷觉得如何?”
姬亓玉现在明白了,难怪邢玉郎要回京。
这件事情邢大舅跟邢二舅也是第一次听说,两人神色都是微微一变,邢大舅看着老父问道:“皇上这是不放心了?”
不管怎么说,邢家跟靖王府都是亲戚关系,这亲戚还不远。邢玉郎手握重兵,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显眼的事情,京里已经有传言皇上身体有恙呃传闻,虽然朝堂上看不出皇帝到底如何,可是空穴来风事必有因。现在皇上这么做的话,反而让他们觉得这传言有了几分靠谱。将邢玉郎调离边关,是要防备靖王的意思?
邢玉郎听到大儿子这样问,不答反而看向姬亓玉。
姬亓玉知道邢玉郎有考校的意思,就开口讲道:“许是一种试探。”
如果邢玉郎真的跟靖王私下勾连,那么必然会对这个调令十分反抗,如果邢玉郎毫不犹豫的应了,也许皇帝也就不那么疑心了。毕竟有兵权跟无兵权在靖王面前的分量可不一样,也许事关以后邢家的前程,纵然是邢玉郎不为自己想,也得要为子孙儿郎想一想。
这种试探简单直白,却无法令人做出简单的回应。
“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邢二舅皱眉开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可有点不太妙。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总之这次调防很有可能成真。”邢玉郎道,“如果我调防离开,手里人马怎么变换还不好说,也许皇上会趁机削减,到时候只怕京里又要起风浪。”
削减了邢玉郎手中的兵权,这就等于是皇帝给宁王一系铺路的节奏,这就等于是一种风向的传达,带来的后果谁都无法预料。毕竟如果皇帝这样表态,那么追随宁王的人只怕会更多,变相的打击了靖王一系。
姬亓玉却难得笑了笑,“也许皇上正是要借您的手试探与我,我若不舍你手中的兵权,必然会做出举措阻止,是要试探我的底细。”
“王爷倒是看得清楚。”邢玉郎很是开心,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已。皇帝动他,最后为的也不过是靖王。只要靖王能看到这一点,那么就没什么怕的,“那么你决定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外公真的调防,倒是我来给你庆贺。”
刑玉郎大笑起来,“好一个庆贺,这话说得好!人走茶不凉,我纵然离开现在守卫之地,但是经营几十年,根基却不是别人数年就能根除的。你能看穿这一点,如此沉稳,很不错。”
调防并不可怕,怕的是自乱阵脚。皇帝也知道邢玉郎在西北根基已深,但是做皇帝的人更自负,就算是认为邢玉郎根基已深,但是换了主将几年也能清扫干净了,却不知道如果别人早有防备,又怎么会真的任由自己的人撞枪口?
不过是你来我往,各有回敬。
邢大舅最先明白过来,但是还是愤愤不平,忍不住说道:“宁王虽醇厚待人,治理户部政绩不俗,名声颇佳,奈何信国公府之流终归是廯疖疮疤,拖累了王爷的名声,实属可惜。可是事实就是事实,皇上还一味的为宁王铺路,当真是寒人心。国之储君,岂能儿戏?”
看着大儿子又要犯倔,邢玉郎头疼的说道:“你又不是御史之流,偏要担人家的差事,岂不是抢人家的饭碗?”告诫儿子不要多事儿。
“我也只是说说,终究是意难平。盐务那一烂摊子王爷费了多少心里才铺平结果便宜了嘉王,内廷府又便宜了醇王,如今调来刑部最后不知道又便宜了哪个?皇上明摆着是要王爷出力却不得果子,偏心的让人见之不齿。”
“放肆!这话也能混说?”
“儿子也只是在家里说说,在外岂能胡言?爹在边关不晓得,如今京里六部那个不是盯眼看着,王爷费心费力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外人。”邢大舅心里憋火,自从徽瑜嫁给了靖王,他们就没有选择的站在了靖王这条船上。以前是有些不乐意的,靖王既无皇*又没名望,这船上简直没有前程可言。可是这几年下来,靖王用他自己的言行撼动了他们,这才为之不平。寻常为了不惹眼,他们两家几乎没什么来往,可是终究是一处的,哪里真的能如圣人一般心平气和。
邢玉郎听儿子这样讲,就怒道:“你这眼界也太窄了,寻常我怎么教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被一时蒙蔽,连方向都看不清楚了?纵然是结果便宜了别人又如何?政绩是谁干出来的,人心是跟谁走的?这两样才是最要紧的。王爷做得越好,政绩越亮眼,才能越显得后头接任的人蠢,无形中一比,王爷岂不是更深入人心?”
后面的人越蠢,大家才会越惦念前头的好来。靖王的名声才会越响亮,才会越令人敬佩,令人心甘情愿的追随。
“您这样说,皇上还是好意了?”邢二舅问,这个论调好生奇怪。
邢玉郎摇摇头,“猜不透,皇上做事素无章法,天马行空让人捉不住痕迹。明眼看着是为宁王铺路,可是王爷却也是得了实惠的,只是面上不显略显吃亏而已。”
姬亓玉听着刑玉郎父子的话,缓缓地垂下头,他是不会相信皇上做出为他着想的事情的。这么多年了,从小到大,自己所受辛苦,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一言能断的清恩怨的。
“不管皇帝的心思如何,如果外祖要调防,这事儿万不可违抗就是。”姬亓玉道。
“我也这个意思,不过现在朝中能顶替我镇守西北的想要找出一个来也不容易。皇上这样说,最后未必能如愿。那塞外阿里不哥、那达木德哪一个也不是善茬,边关换将许是就能让他们蠢蠢欲动,这事儿可是大事儿。”刑玉郎笑,这么多年大晋跟塞外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谁先打破这个平衡,说不定就会自尝恶果。
守关容易,但是要真想对一个地方了如指掌没有个十年八年的是办不到的。邢玉郎之所以先把邢显之弄去,后来又把邢睿之弄去,不就是为了邢家的传承有序?
呵呵,皇上想要肆意而为,他能轻易答应,但是外边的部族未必答应,人家正虎视眈眈呢。
姬亓玉轻轻颔,忽然抬头看向邢玉郎,“把这个消息透给宁王一系,我想他们一定非常愿意促成此事。”
宁王一系要想让刑玉郎调防削减他的兵权,一定会有所动作,这种时候,做任何的动作,谁都不知道皇帝会如何想。
他就挖一坑,看宁王跳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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