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萧大郎安排得这么好,把四大暗卫的任务也安排得这么好,甚至把萧大郎治病的后续都想到了。有这么多的精力,为什么就没有好好替她安排一下?不告诉她在没有了他之后,她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办?
难道他就不怕,她有一天,会忘了他?也不怕她云雨蛊并未解去,突然有一天,作死去了?
眸子一眯,她脸色有点难看,唇上却带了一抹怪异地笑。
“你主子,是个好人呐。”
好人……?
好像是夸赞人的?
俏姑娘听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稍稍退后一步,柔声细语地讪讪道:“九爷,事儿都明白了,可以不再为难我们家掌柜的了么?”
为难?
到底谁与谁为难了?
她背着寡妇的名声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她背着萧大郎妻子这名头一辈子?
冷哼一声,她目光凉凉地审视那姑娘。
“我说的话,何时收回来过?”
呀一声,那姑娘急了,“九爷是说……”
“一个时辰。”墨九沉声强调,“不管他用走的,滚的,还是用爬的,都必须出现在我面前。其他的解释,留着对阎王爷讲去。”
“额……”
俏姑娘张大了嘴巴。
她没有想到说了这么多,全是废话,墨九从头到尾就没有改变过想法,甚至她早就认出她来了,所谓“一把火烧了”,只不过逼他们出来相认罢了。
讷讷地,她厚着脸皮笑。
“嘿嘿,那九爷……到底会不会烧?”
墨九嗯一声,直视着她,弯唇冷笑。
“试一下?”
“不,不用试了,我这便去回禀。”
等那俏姑娘离去,因为离得远而听得一头雾水的墨妄方才走近马车,对墨九半隐在帘子里的面孔,小声儿问:“小九,她是……?”
墨九轻笑,“看来师兄对她,还真的有点儿兴趣?……我从来不知道,师兄好的是这一口。”
这一口,什么这一口?
墨妄大囧,“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喔一声,墨九不再揶揄他,手撑着太阳穴,轻轻揉着,目光瞄着拿嘴筒子靠在她鞋上蹭来蹭去的旺财,不轻不重地笑。
“能这么勾引男人的,除了击西,还能有谁?”
“啊……”
墨妄很少出这种声音。
显然他有点儿懵。
男扮女装见怪不怪了,女扮男装,还能扮得这么惟妙惟肖,让熟人都几乎认不出来的人,击西是头一个。
“师兄也不要失望。”墨妄安慰他,“我对男男,其实并不反感。”
“……”
墨妄喉头一甜,差点吐血。
生怕她继续戏谑,连忙岔开话。
“小九,要不要再去镇上再走走?好几家小食,你都不曾吃过。”
“不了。”懒洋洋的说着,墨九斜靠马车上,那一副慵懒的样子,属实像一个出来巡视的山大王,收获了猎物,准备满载而归。
“回山吃饭,等他来。”
——
入夏的时候,兴隆山最美。山间全是盛放的野花,铺天盖地的点缀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树木,美得能让人忘记呼吸。
回去的路上,墨九没有说话。
墨妄伴在她的马车边上,攥紧马缰绳,也不敢随便搭腔。
墨九的想法,他愈猜不透了。
之前,她以为她只是怀疑茶饭庄的人有点儿问题,才会有那样异常的举动。可结果,原来她早就已经认出来了击西,是诱人主动上钩。
可萧大郎的行踪,她不需要保密么?
这么闹得大张旗鼓的,又是何苦?
难道,她心里记着恨,故意的?
……那是普通人的做法,不太像墨九的为人。
在墨妄的思考中,车轱辘压过石板缝中探头的嫩绿杂草,慢慢驶入了宽阔的墨家广场。
这个广场上,有一个与尚贤山庄一模一样的墨子雕像。不过,比起尚贤山庄的来,这雕像高了丈许,体型也庞大了不少。
这位祖师爷,一天三炷香,从来没断过,被墨家人敬若神灵。
可今儿马车经过,墨九并不像往常那样对祖师爷行注目礼,而是任由马车驶过广场,从修筑得仿若中世纪城堡般的大门进去,一直停在“墨家研究院”的外面。
那一个挂着“研究院”牌子的地方,其实就是当初的千连洞。
经过墨家弟子的不断修缮,千连洞早已今非昔比。干净整洁的石洞,冬暖夏凉的特点,在这样的夏季,得到了许多墨家弟子的青睐,大家没事儿都喜欢来研究院蹭点儿凉气。
看见墨九的马车过来,杵在门外唠嗑的一群弟子纷纷起身,向她行礼,恭敬得不敢抬头直视于她。
“钜子来了!”
“钜子好!”
“钜子!”
“钜子!”
这些弟子,都穿着统一制式的藏青色衣服,胸前锈着一个与某种机关图案类似的“墨”字——
墨九说,那个图案叫LOGO。
他们不懂什么是LOGO,但喜欢这种有归属感的图案,亲近,统一,能激动身份自豪感,比官差还觉得牛。
不过,墨家弟子的制服,与市面上的衣衫样式不太一样,是由墨九亲自设计的。一开始大家觉得奇怪,穿着都脸红,时间一长,习惯了之后,反倒穿不惯那种束手束脚的衣袍,喜欢上这样质地轻盈、简洁精干的衣式了。
“乔工在里面吗?”墨九轻声问。
“回钜子话,在的。在他办公室里头哩。”
“唔。”
平常墨九见到弟子们,一般会微笑调侃几句。
今儿的她,面色凝重,点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便径直从千连洞的入口进去,往乔占平的“院长办公室”去了。
没错,那里真的挂着“院长办公室”几个大字。
据说这一块古怪的牌匾还是九爷亲手写成的。
乔占平的身份在墨家一直很尴尬。他身上有秘密,他曾经是墨家乾门长老,也做过对墨家不利的事儿,大家对他始终有戒心,但他虽然从来不多吐半个字,墨九却很信得着他,专为他设计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头衔不说,还把墨家的财政大权,全权交由了尚雅。
这夫妇两个在墨家的地位,仅次于墨妄。
知人善用,一直是墨九的长项,更何况,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眼光。
尚雅害过她,乔占平也是。
可他们对墨家都有情分,当他们全心全意为墨家,为墨九做事的时候,确实能挥余热,也真正是有本事的人。
按墨九的说法,尚雅这个右执事,自打不争权势,改为掌握财政之后,简直把她“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本事挥到了极致,能抠一文银子的事儿,她能抠出两文银子来,绝对不会吃亏。
在她的严格把关下,墨家越来越富,生意越做越大,而乔占平对火器及墨家机关的研究,在墨九大肆为他网罗墨匠人才甚至亲自参与之后,也到达了墨家术业的巅峰,早已超越了墨氏前人……
如此,乔占平也成功被墨九由一个阴谋家变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科学家,从当初的“总工程师”升级成了墨家研究院的院长。
墨九识人的本事,再一次得到了印证。
乔占平是喜欢做这个的。
只要尚雅不找他,他可以一个月不出山洞,就趴在他的办公室里画图纸,用新学的阿拉伯数字进行运算——
对,如今兴隆山上,人人都得学阿拉伯数字。
这个玩意儿,在时下的人看来,很是稀罕,但真的学起来,也极为简单,至少,不会比后世的三岁小儿更难。
不过短短数月,兴隆山这个地方,就连目不识丁的人,也都会了简单的加、减、乘、除。
当然,这些墨九为了便利随意为之的事儿,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那么多深远的影响——
墨九进去的时候,只有乔占平一个人。
手执笔,眉微皱,乔占平专注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脚步。
墨九轻咳一声,“乔工,还在忙?”
乔占平抬头,看见是墨九,恭敬地问好。
“钜子来了,快请坐!”
兴隆山这一年多的时间,让乔占平有了不少变化。人长粗壮了、结实了,也精神了。虽然他的肤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白,却不再像当初那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岁月改变了人。
可有的事儿,却变不了。
现在连尚雅偶尔都会亲热地叫墨九一声“小九”,而乔占平,一年如一日地唤她“钜子”。不太亲近,不太疏离,但一定会做好分内的事。
这样的人,墨九喜欢。
至少是一个极佳的合作伙伴。
她欣赏地瞥他一眼,点头回礼,笑着瞥向桌案上一张张复杂的图纸。
“乔工,可有新的突破?”
她习惯了这个称呼,乔占平也习惯了。
点点头,他平静的眉目间,有一抹难得的光亮,“占平不负钜子所托。”
“好!好样儿的!”
墨九重重一拍桌子,满意地坐了下来。
盯着乔占平明显被震住的面孔,她沉默一瞬,突兀抬高下巴,转了话锋。
“乔工,震墓,是时候开了。”
震墓所在的位置,就在千连洞下方,或者说,在兴隆山主峰的下方。
从现震墓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过去了。住在这里这么久,墨九一直没有动它,原因很简单,八卦墓每一次开墓的结果,都是地动山摇,甚至引起山势和地壳的变化。
兴隆山不仅是墨家基业,还关联着那么多百姓的生计,乔占平以为,只要墨家还驻在此处,墨九就不会轻易动它。
那现下,是什么促使她突然改变了想法,要冒险开震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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