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周,流韵被装扮成了复古样式。
大厅的立柱被重新粉刷成了绚烂的金色,白墙上斑驳的黑印也被乳白的漆覆盖。
整座大厅修葺之后微微带起了珠光,彩灯打上去,染上些许迷离色彩。
不知是否最近生意的确不错,老板娘开始考虑永续展,歇业整整一天半,流韵请来工人将大厅那些磕屁股的座椅全换了新的。
当然为了配合整体格调那座椅还是选了红色丝绒面料,只是看着格调不知高了几个档次,完全摆脱了往日破败陈旧的气息。
安浔到的时候,前台的工人们正忙着换下舞台上方毫无美感的挂饰。
待到清理完毕,安上闪耀霓虹灯,再装上个旋转水晶球,音乐扬起的时候,定是别有一番风情。
借着这次月底的包场演出,进一步提高流韵知名度并进行彻底大改造,一看就是白薇姑娘的主意。
通过精心设计,流韵在维持原本风格的基础上突显了自身特色,不同与千尧的现代化和陈色的书卷气,整个流韵大厅被改造成了仿民国时期夜总会富丽又奢华的模样,平添了不少情调,叫人眼前一亮。
安浔仍是从后门走的,她无故缺席了五天,下头的伴舞小姑娘们见了她都超级激动,一窝小雀儿般涌上来问长问短,闲扯了几句,大家说到明晚的演出,各个都既紧张又兴奋!
安浔被扯着,听这个叽叽叽说安姐姐你不知道那个大厅效果图好漂亮啊我给你看照片!
听那个喳喳喳,说安姐姐你知不知道明天客人的身份啊,她们有人说是国家领导人欸!
晕乎乎的时候安浔想自己真是年纪大了,已经应付不了一窝小姑娘的热情。
只是看着大家青春活力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她心情也莫名跟着好了起来,当她微微扬起嘴角的时候,忽然心底某一处像是不经意被撞上,松松的柔软了一下,酥麻的感觉中,她不期然间竟是想起霍城来。
其实他也经常这样笑的。
在同她在一起的时候。
在每一次她因为心情好而飞快的说话因为情绪高而微微的闹腾因为只是图自己开心就想出各种好玩的点子来整整他的时候,他看着她,便会这样笑;
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一样,连眼底闪闪的光亮都一样,他也会开心,带着温和的宠溺。
当然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
因为她已经很久不肯同他在一起。
她烦恼着自己的烦恼揪心着自己的揪心,她心情不好情绪不高自然也不愿意再跟他一起玩,他不懂为什么也不知怎么办,直至敛去所有笑意,每每对着她时都小心又难耐,他一直努力藏着自己的情绪,却怎么努力都看不见她的真心。
长长在心底叹了口气,安浔下意识捏了捏手心。
那里骨骼的硬度肌肤的暖意刚刚回来,让她稍稍不适应。
只记得前一刻这手还捏在隋炘手里做最后的塑型,他不忘挑眉问她,说如果这手再也长不回来了,你预备怎么办?
到时你死也回不去那男人身边了。
你就当真能确定,你永远,不会后悔?
安浔在人群中呆。
四周妹子们太热情了都没注意到,正聊着场控突然过来叫人,呼啦一下姑娘们又炸了,像一群鸟儿般飞起来练舞去了~
人嘻嘻哈哈跑走的时候,安浔微微无奈回头望上一眼,这才得以脱身到了准备室门前。
那房门虚掩着,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里头的说话声。
洪亮又刺耳,只有芊芊。
“哎呀不排了不排了,烦死了!这个风格串得好难受啊那个衣服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换,搞什么意外惊喜啊,我觉得根本没用!”
她总是在抱怨,一丁点事就心情烦躁。
话落里头传出砰得一声,该是芊芊一屁股坐到了化妆桌前,把椅子磕得砰砰响。
听着屋内吵吵嚷嚷,安浔弯了嘴角,轻轻推门。
房间里就白薇同芊芊两个人,白薇看见她瞪了瞪眼,安浔笑眯眯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她别说话。
芊芊还没察觉身后动静,怒叉着小蛮腰:
“而且那个编舞的,那个说要这么跳的,人死去哪里了?!说失踪就失踪这多多少天了她有没有一点责任心啊!”
“说要唱粤语的也是她,说要跟我学唱粤语歌的就是她自己好不好!结果你看她这么多天都耽误了,现在音肯定还跟屎一样的,明天就要登台了我哎呀——”
芊芊想一出数落一处正忙着嘴炮呢,结果最后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身后一只冰冰凉的掌心伸来一瞬叩住她的手腕,猛得把她拽起来!
丝毫没有防备的芊芊被扯得一百八十度大回旋,惊叫着撞进一个凉凉的怀抱里。
人差点摔了的时候被紧紧环上腰,那罪魁祸垂眸望下,在姑娘惊慌失措的时候适时勾唇,倾身靠近她。
“说不好你教啊,慢慢教我不就好了。”
她轻言一句,调侃的语气,俯身的时候,身高差造成压迫感。
话落她更靠近,近处那漆黑的眸子里微带着戏谑,轻轻扬起的嘴角一抹笑意,甚至含着些痞气。
安浔很少这样,束了长一身黑衣,看着竟是有些英气率性。
望上那红唇如凝吐息微凉,芊芊姑娘不争气的突然红了脸庞,红过之后估计觉得又丢人又奇葩,双手胡乱挥着赶忙把人隔开。
“你干嘛,你要干嘛!”芊芊捂着胸后退。
呵呵,安浔笑了,笑得唇红齿白那叫一个勾人一个意味深长,笑着她说不干嘛啊,明天不是搭档么,一起找找感觉?
那轻笑一句,光亮都落在眼底。
一瞬像是明晃晃的阳光落在水纹上,破碎的金光随波摇曳荡漾,在那微带着妖娆的眼角绘出最细腻的神采,如月轻勾,如雪消融,春色乍暖,百媚横生。
芊芊从没见过安浔这样,这像是真正高兴然后笑出来的样子,竟是一眼看愣,瞪了瞪眼睛。
人突然失踪又突然冒出来,她本该骂人!
却是偏偏人以这样的姿态出来惊艳她还又是卖萌又是开玩笑,诡异得要命,她惯常泼辣的脑袋都卡壳了,愣是瞪着安浔看了又看神色古怪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侧白薇也有些诧异,不过到底性子沉静,思绪在心里绕过一圈就掩了,没表露出来。
她开口轻唤安浔一声:“回来了就去玲姐那儿报个道,顺便问问还有没有其他指示。若是一切都妥了,一会儿下去场上我们彩排一次,让芊芊再给你纠下音。”
“好。”
白薇一贯的有条理,安浔爽快应了,转身走出房间。
出门的时候房门轻掩而上,一室沉寂,片刻芊芊回头盯上白薇,思虑良久,皱了皱眉。
“这丫头这几天绝对是去睡男人了。”她斩钉截铁。
咳…
白薇耐不住轻咳了一下,无奈轻斥:“说什么呢,别瞎猜。”
结果芊芊出奇严肃,振振有词。
“没瞎猜,真的,看得出来,你看她刚刚笑起来那样子,能掐出水一样,都是滋润的!”
白薇不习惯讨论这种话题,只好背过头去不理人。
芊芊还陷在自己的新现里,一会儿唾弃安浔觉得这几天她操心她简直白操心了,一会儿又歪歪这几天安浔到底怎么润了一下的。
要知道场子里都在传,安丫头跟她们上头再上头再上上头的那位似乎有那么一腿…
将两人的身材脸蛋方方面面想过一遍,结合自身阅历,啧,芊芊姑娘表示还真特么带感!
——
另一头,安浔走上三楼拐角的时候闷头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继续上去,第二次到达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这一次,即便隔着一扇门,她都真切的感受到里头那沉沉的黑暗的,如同深埋地底的腐尸散出的腥臭气息。
多日前的那晚,挖眼杀人案的凶手在老城区再度犯案,袭击了两名夜归的女孩,却是没能得手被女孩逃脱。
那一夜那猎场上,却是远不止一个猎手,是她出手劫了她的猎物,同时,也让她看到了她的脸!
之后她就消失了,但是看来即便她不出现造成的伤害依旧巨大,惶惶不可终日那么些天,她的猎物,已经完全被逼到了崩溃边缘。
她轻轻叩门两声。
像是共鸣一般,她甚至感觉里头蜷缩在桌子后方的人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