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炀的确是真心喜欢安濛,这一点在他们相亲见面那一晚安浔就察觉到了。
同时叶明炀个性自私果决,背负着家族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仇恨内心还有些阴暗,这些安浔也知道,因为归根到底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设定着自己的计划,走好自己的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即便是恋爱,也要谈上一个肯为了自己无条件妥协的男女朋友——
这些事如今看来多么的有即视感!
安浔看着叶明炀,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心思缜密任性妄为;
不过安濛太怂,并不若她家霍小城坚强可爱,所以就要被甩了~
今晚安浔只是正好有空管一管这个事,当然结局如何她并不真心在意。
一句话落,对面安濛微愣着望上夜空下安浔比星星还要亮一些的眸子,她不得不承认安浔的问题太犀利,甚至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范畴…
她的感情,并不平等。
这一点,在她和学长确立了关系,结果却迟迟没有等来学长正式拒绝同安浔的婚约之后,她就隐隐察觉。
此后她被藏到了地下,配合他演一场他声称必须要演却从来不愿多说原因的戏。
事情从那一刻起陷入了混乱。
此后同样的情况一再生,她被要求不断承受。
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个牵线木偶,在事情生的时候被知会一声,直至事情过了,她也不可能知道缘由。
所以似乎她视作救赎的感情,带给了她更大的压力。
她开始在一次次的妥协之后变得愈卑微。
慢慢的她开始不再询问理由,也不再纠结对错,一味的配合他的步调行动…
她唯一的支撑不过是他承诺给她的一切终结,而也许到了后来她已经麻木到不确定她期望的终结,会不会如期到来…
结果你看,最后她等来的不是一片光明,而是残忍的分离。
她的确有错,但是她的错真的罪无可恕么?!
或者难道说他就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凭什么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她忍受,结果却是无法忍受她一点点的过失,换句话说,他真的有那么爱她么?…
安濛的脸色愈惨白起来。
不说百分之百的感情了,如果一个男人连让自己的女人快乐这最基本的一点都不能保证,还谈什么感情?
或是再深爱又有什么用,如果他能给予的恋爱方式并不是她所要的,终有一天会天崩地裂,他也许根本就不是她值得托付的良人!
安浔想,她的一个问题或许终于让安濛开始正视了问题。
和叶明炀这样的男人交往太辛苦,而实际上安濛现在也并不幸福,即便他有自己的理由那又如何,对方当然也有选择的权利。
安浔是最近才学会的换位思考,此刻说出来的话句句都像是劝人放弃。
“所以我觉得现在你该好好考虑清楚的,并不是如何解释真相,而是这个男人到底还值不值得你继续执着下去。”
安浔淡淡抬眼。
“不过无论作何决定你都把眼泪擦干了养好你的眼睛再去,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不要尊严哭着去求,只会让人厌烦而已。”
——
那一天安浔回到寝室,苏洛已经被黎曼曼伺候好,换了衣服爬上床去静养了,似乎已经睡着。
黎曼曼在桌前看电脑,安浔经过的时候看见她正在查骨头伤了吃什么东西补比较好,莞尔一笑。
她端了黎曼曼的杯子,去阳台冲了两杯奶茶,寝室里暖暖的清香四溢,安浔放下奶茶回到桌前开始写作业,不一会儿黎曼曼搜集好信息,带上耳机开始练听力。
寝室里静悄悄的,昨日黎曼曼在校门口买的一把小雏菊插在玻璃瓶里,已经开始隐隐绽放,鹅黄的亮色点缀了夜晚寝室宁静的气氛。
安浔的读书笔记写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她拿起翻开一看,眼底流转一抹幽光。
…
临江地处江南,一年四季潮湿温润,这几年夏季愈炎热,冬天又阴冷得厉害,唯有秋季凉爽怡人却是时间很短,夹在两季交替之间,秋老虎过后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就会入冬。
九十月刚开学,天气也好,便是学生们出来活动的最佳时候,每晚整个临江大学城到处都能看到有钱有闲的学生们三两结伴出游的身影。
这一夜亦是如此,校北门的小吃街灯火通明,东门外一排小小的服饰店里不少女生嘻嘻哈哈挑挑拣拣。
中心区人工湖一如既往的静谧,约会的情侣们小坐在各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共话蜜语;
而最闹腾的兴许要属每个学校的男生寝室区了,到了晚上打游戏的打游戏看球的看球,常常喧嚣不断,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于是当那个穿着一身棉麻裙装提着一个吉他箱的姑娘从大铁门外一路走进来的时候,看着与周围的喧闹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她的长在风中轻扬,连同着雪色的裙摆一起,附近两个端着烧烤的男生在寝室楼前回头,晃眼瞥见姑娘长裙下短短一截小腿,温白如玉。
她走到面对面的两栋寝室楼间,放下吉他盒子,撑开便携椅,摆放在了路中间。
彼时晚上八点过,四周人来人往,很多人看见这个架势呆愣两秒,随即反应过来这不是表白吧?想到的下一秒女孩从脚边的背包里拿出一盒东西打开,居然是红色的爱心蜡烛~
不远处有男生响亮的吹了一声口哨,不知是调侃还是夸赞女生大胆。
那女生没搭理她,俯身下去,绕着椅子,把一个个蜡烛摆放到地上,在一个个点燃,在椅子周围摆成了一个圈。
她没有同伴,是一个人来的。
两栋高大的寝室楼,一共四个楼道,住了临江大学十几个学院几十个系各个年级上千名男生,此刻不少好事的人已经把消息散播出去,楼上不断有人拉开窗户低头察看,四周围着不走的人也越来越多。
当然这样正好,帮她挡掉了一些风。
布置完整个场景,女孩从盒子里拿出一把木吉他,稍稍调了调音,最后把两个扬声器分别别领口同吉他上,坚定的抬起头来!
今晚星月如辉,是一个凉爽的好天气。
她修养了两天,没再闹也没再哭过一次,依照安浔给她的指示,养好了眼睛也养好了嗓子,回到了最佳状态。
安濛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墨蓝的天空下对面整栋寝室楼白墙映着一格一格幽亮的灯光,这里她第一次来,第一次就要做这么个奇葩大胆的事,心跳得飞快。
下一刻她清了清喉咙,拉起扬声器对准前方的寝室楼,朗声叫起来。
“历史学系大三的叶明炀学长,我是工商管理系大一的新生安濛!原先在嘉华高中的时候我是你学妹,喜欢你很久了!今天我来为你唱歌,表白我的心意,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但是这歌我有自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轻扬的女声通过扬声器,一瞬在寝室区上方传出很远,很多人都听见了。
听见之后更多的人涌到了窗边,互相挤着开始朝下张望,一眼看见下方人群围绕的地方摆了一圈蜡烛,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正准备弹琴唱歌。
这年头女生来找男生公开表白的可不常见,所有人脸上都带起了兴奋好笑的神色,安濛那一通吼完,四周静默两秒,开始有不少人为她呐喊助威!
“嗷妹子加油!”
“学妹好样的!话说那位学长人呢,看到了吗?~”
“哈哈哈,学妹给力的我们看好你——!”
四周扬起笑声的时候,寝室楼三楼一间寝室里,靠窗的男生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放下书跑去窗边瞄了一眼,被下方的阵仗吓了一跳。
他赶紧奔回来,一掌拍在室友肩上:“诶叶明炀,下面好像有个妹子要弹琴给你表白,快,快去看看!”
阖上电脑拿下耳机,叶明炀回头,皱了皱眉:“什么?”
…
另一头,轻软的夜风中,鼓足勇气叫出那一句准备了很久的话,安濛长长吁口气,心底的情绪是紧张,也是畅快。
她本是直来直往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个性,然而却是这一年多来家里连番的变故,磨平了她的性情。
她很多时候都是阴郁而不开心的,更因为这段感情意义非常,使得她在叶明炀面前更加的畏手畏脚习惯隐藏自己。
他似乎从来没有听过她这样大声说话吧,估计也根本不会想到她能这样大胆做出这种事来…
想到的下一秒安濛抱着吉他坐下,平复了一下呼吸,轻柔的,弹出第一个旋律来。
这是一安静的歌,五年前她第一次听到就喜欢了上。
那时她还是小小的一个暗恋者,感情只是她自己的心事,她心仪的男生并不能常常出现在她身边。
那年她初二,和所有这个年纪爱幻想的小姑娘一样,以心上人的爱好为爱好。
她知道他喜欢天文喜欢星星,自己也努力去了解这方面的知识。
在第一次听到这歌的时候几乎触动心灵,此后很多夜晚她都是戴着耳机一面单曲循环一面仰望天空,想着会不会凑巧在同一时刻,学长也正好在看天空,和她看到了同一颗星星呢?
当叶明炀被室友拖着拽着到了窗前的时候,楼下正好扬起第一个音符。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哦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
【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安濛唱起歌来意外的声线柔软清澈。
她很小就学钢琴学吉他,对音韵和节奏的把握也很准,一歌配合轻柔几个弦音,听出别样的温和情绪。
叶明炀愣住了。
他在的楼层不算高,室友为了听清打开了窗,一瞬微凉的夜风灌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看着楼下坐在星光一般的烛火中央的姑娘,她眉目如画,神色安然。
他在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安濛。
那年她八岁,是他妹妹叶诗媛的小姐妹,个子不高,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眼睛特别大像乌黑的水葡萄,那是她留给他的唯一印象。
他是真的喜欢天文,小时候有段时间甚至称得上迷恋。
那时候有一整子风靡小陨石的摆件,街头巷尾的很多小杂货店里都会卖这些黑乎乎未经打磨的小石头;
几块钱一个,他常常带着钱去一把一把收购,塞得裤袋里鼓鼓囊囊,然后遇见关系好的人就送上一个。
当年的他美名其曰那是送的星星,那是谁都有过的因为幸福所以傻逼的年纪。
他在叶诗媛的生日宴上遇到安濛,她玩游戏的时候坐在他身边,他们搭档赢了对手,最高兴的时候他像名片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陨石”送了她。
之后不久他们的父亲车祸过世,因为情妇和私生子的曝光母亲的精神陷入崩溃,整个叶家堕入黑暗深渊,叶氏被叔父一家侵吞。
此后的十年他和妹妹慢慢长大,按照所有人设定的路线,也按照他们自己设定的路线,直至十年后的今天,他长成了一个明知道当年的陨石都是假的,却能像是真心笑着还把它们当宝贝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