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经理以前抽过?”
“有烦心事的时候确实会抽两根排遣一下。”
沈尽欢挑了挑眉,眸色清冽冷酷地望向周家军,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说早就戒烟了这话并非胡编乱造,她确实是戒了,其实以前她也吸过,而且受王玲的影响她还有很大的烟瘾,那会儿沈尽欢刚到S市打拼,承受不住生活的压力才寻求烟草麻痹神经,她也曾堕落过,只是后来火儿一天天长大,她才渐渐改掉坏习惯,戒烟已经有两年了。
小张捏着香烟盒子,顿了顿,而后抽出一根烟来自己点上。
一群人,除了沈尽欢之外,人手一支烟,沈尽欢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些人因为常年吸烟又不讲究的缘故,身上有一股很刺鼻的烟臭味,闻得她一阵反胃,她不经想起秦深来,以前他也是不吸烟的,然而如今再见他,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叼着根烟吞云吐雾,不过秦深身上是没有那种臭味的,反而是一种混合了香水味的淡淡烟草香,不刺鼻,很好闻。
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又想起了那个男人,沈尽欢苦涩地勾了下嘴角,垂眸看着脚下的路。
“看来沈经理曾经也是位女中豪杰啊,不过都说女人抽烟时的样子很性感,真可惜没能一睹芳容呢,话说回来,香烟这东西多抽几次就上瘾,要戒烟需要很大的毅力,沈经理怎么说戒就戒了呢?”小张一边笑眯眯地问,一边带着他们往工地里头走。
沈尽欢老成地拨了下头发,目光深邃仿佛在回忆什么,好久才叹了口气说:“每一包香烟盒子上都写着吸烟有害健康,看得久了,心里就怕哪天自己害个什么病拖累了家人,所以便戒了。”
类似玩笑的一句话,却于无形之中打动了在场其他几人的心,小张顺势扔了手中的烟头,一脸严肃道:“沈经理说的是,以后我也不抽了!”
沈尽欢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看来这个小张已经完全倒向了她这边,思及此,她不经朝周家军睇过去一记意味深长的眼神,哪只后者竟正大光明地瞪了她一眼。
得,她也懒得跟他计较。
“沈经理,这次让你们过来主要就是要谈谈钢材的事情,其实我们的供货商不止富贵公司一家,只是他们的货源有保证,质量也很好,所以才和我们长期合作,但这次那个王总脾气差得很,我们实在搞不定,所以才向公司求助……”
小张和其他几个监理围着沈尽欢转悠,将遇到的难题一一解释了一遍,沈尽欢大抵也听明白了,工程刚开始时由富贵钢材公司提供钢材和水泥,进展到一半后,富贵钢材公司的老总忽然发脾气,不给供货,此次公司派她过来就是为了搞定这个王总。
“这个王金富什么来头?他敢跟咱们林氏作对?”沈尽欢心有疑虑便问了出来,按理说林氏地产作为S市炙手可热的第一房地产企业,那些钢材厂水泥厂等等就算挤破头也想跟林氏合作,没道理这王金富有钱不赚啊!难道……这也是林建东安排好的?为了考验她?还是说故意刁难她?
想到这儿,沈尽欢不经握紧了拳头,旁边的马伟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忙问:“沈经理,怎么了?”
沈尽欢抬手擦了擦汗,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事情有点棘手,恐怕公司这次派我们过来不是说和王金富吃顿晚饭就能解决了。”
马伟拧了拧眉,看着小张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呀,这王金富什么来头?”
“沈经理,他具体到底什么来头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只听说这王总家里头世代为官,上头有人所以才不买账,经常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搞得合作方怨声载道,王金富不仅不将我们董事长放在眼里,就连万盛酒店的老总,第一跨国集团的总裁,他都不放在眼里,这人潇洒惯了,从来不怕任何人对他施压,身边又经年累月跟着几个保镖,就算有人想暗算他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小张的话令沈尽欢心里猛然咯噔一下,连第一跨国集团的总裁都不放在眼里,那岂不是说王总和秦深之间曾经有过来往?这么想来,富贵钢材公司的老总王金富应该极有可能就是上次在高尔夫俱乐部见到的那个王总!
小张接着说道:“王金富就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尤其好色贪杯,号称千杯不倒、金枪不倒,王金富这人对女人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曾有传闻说他立志要搜罗天下美女统统纳入他的‘后宫’之中,据好事者统计,这些年他出入不同场合所携带的女伴就已经超过三百多个,可见他有多好色了。”
“不过沈经理也别太担心,今晚的饭局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总公司那边也事先安抚过了王总,到时候饭桌上咱们再说两句好话,应该不成问题,至于钢材后期的供货价格,也是可以谈的。”小张眼中冒着精光,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人。
“价格不是事先都谈好了吗?还要谈什么?”沈尽欢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听他好像话中有话?
“沈经理,你连这个都不懂?”小张觑起眼睛,饶有趣味地试探。
沈尽欢诚实地摇摇头,说:“确实不懂,我是第一次到工地现场,很多东西都是第一次接触,如果我有哪儿说得不对或者做得不到位,你直说无妨。”
小张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脸阴险,他上下扫了眼沈尽欢,好一会儿才说:“得了吧沈经理,别装了,干咱们这一行的谁还不懂?一会儿让马工告诉你,保准你一点就通!”
“……”
沈尽欢第一次和现场监理打交道,她也不清楚这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她皱起眉头,不由担心起晚上的饭局来。若王金富就是那个王总,她上次可将人彻底得罪了,晚上见了面铁定会被刁难。
李帅痞里痞气地走在后面,目光不怀好意地看着沈尽欢,说:“周哥,你看,小张真会拍马屁啊,我才说了那么一句话,他差点连香烟都不打算掏了,看来你以前给他的好处他都忘了。”
周家军怨毒地瞪着沈尽欢的背影,本来他才是理所当然的项目经理,偏偏被这个空降部队插了队,心中本就不甘,而沈尽欢又太过猖狂,难怪他会觉得不爽。
他哼了哼声道:“得了,谁稀罕一根中华?老子又不是抽不起!”
“周哥,这不是中华不中华的问题,抽什么烟倒是小事,关键是个人威信,这沈经理一过来小张一干人等就去抱大腿,你完全被冷落了,你说接下来几天你能捞着什么好处呢?还有那个马伟,他一贯是个墙头草,没想到这次也帮着沈尽欢跟你作对,你想从钢材生意上抽走提成我看是难了。”
李帅啧啧嘴,颇为惋惜地看着周家军,周家军此人争强好胜,被他三言两语一挑拨,当即对沈尽欢恨之入骨,他压着声音愤怒不已:“谁敢挡老子财路,老子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李帅佯装吃惊:“不会吧周哥,杀人可是犯法的,你可千万别冲动。”
“管好你自己吧!”周家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马伟是墙头草,其实干他们这一行的心里都明白得很,哪个不是墙头草?就比如这个李帅吧,明里暗里都在有意挑拨他和沈尽欢的关系,八成是想看他们二人掐起来,到时候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周家军也不是傻子,他虽然痛恨沈尽欢抢了他的职位,但暂时还不会对沈尽欢怎样,毕竟她能空降于此上头肯定有关系,又听说当天面试的时候沈尽欢是由大小姐钦定录用的,他万万不敢得罪大小姐,不过在必要的时候,如果沈尽欢不识相影响到了他的个人利益,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沈经理,我们上去看看吧。”
小张身边的人找来几个安全帽发给他们,这一片的开发区其实已经筑好地基,搭建好了外面的框架,也配置了简易电梯,确实可以上去看看。
沈尽欢戴上红色的安全帽,仰头看了看炎炎烈日,楼层很高,没有外围只有钢筋框架,就这么上去还挺危险的,更重要的是,她脚上还穿着凉鞋。
“沈经理,请跟我走这边。”小张在前面带路,不一会儿一群人就来到临时电梯前。
与其说是电梯,倒不如说是吊车,上面尽是斑驳的锈迹,连底板都不平整,几个人刚一站上去,破电梯就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且还伴随着剧烈的晃动!
沈尽欢吓得连忙一把扶住旁边的杆子,也不管那上面的锈会弄脏自己的手,此刻保命要紧。
周家军破口骂道:“小张,你们就不能赶紧把电梯弄好吗?我上次过来就差点出事故!”
小张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不好意思啊,钢材迟迟不到位,我们不好开工,所以电梯也没办法修建,周哥,沈经理,你们将就一下,这电梯虽然破但承重绝对可以,不会有事的,我们每天都靠它上上下下呢。”
周家军恼怒地瞪他一眼,真是时刻不忘去拍沈尽欢的马屁!
“嗯,大家克服一下,我们上去看看工程进展得如何,很快就下来。”
沈尽欢神情淡漠地吩咐了几句,电梯晃动两下,开始上升了。
女人精致素净的小脸上渐渐失了血色,额头有冷汗沁出,双腿也软得厉害,尤其当她低下头去看脚底,觉察到自己身子在上升时,她便莫名惊慌恐惧。
她,是恐高的。
记得读高二时,她听班上女同学说摩天轮象征旋转的爱情,说若是能和心爱的男子一起坐摩天轮,当到达最高点的时候许下愿望,将来就会梦想成真,也会和这个男子白头到老,于是在某个周末的早晨,她生拉硬拽着秦深去游乐场,吵着闹着要坐摩天轮。
她当时说:“小舅舅,我学业繁重,你就带我过去放松一下嘛!”
那会儿的秦深不像现在这么冷漠不近人情,他白衣黑裤俊美无双,如同画卷中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蹙眉说:“要去你自己去,我对游乐场没兴趣,对摩天轮更没兴趣。”
“小舅舅,求求你了,好不好嘛,听说在摩天轮上许愿特别特别灵呢!我想许愿这次月考能考全班第一……”
“你哪次不是全班第一?”
“呃……说错了,是全市第一,我想冲出班级,冲向全市全省!小舅舅,你带我去嘛~去嘛去嘛~”
十六岁的少女一脸天真烂漫,她拉着秦深的手晃了又晃,使尽浑身解数撒娇卖萌,秦深最终拗不过她,只得硬着头皮和她一起坐上摩天轮。
当摩天轮缓缓转动的那一秒,少女突然双腿发软,吓得一头扑进秦深怀里,那时也记不得什么爱情摩天轮许愿会成真的话了,她吓得全程不敢睁眼,只紧紧地拽着秦深的胳膊,哇哇大叫。
从摩天轮上下来,少女吓得面色煞白,脚尖刚一着地就狂吐不止,当时秦深就在她旁边,弯着腰,一边笑她胆小,一边轻拍她后背替她顺气。
“让你逞能,结果把自己吓个半死。”
“太可怕了!我下次再也不要玩了!”
“那你刚才许愿了么?”秦深笑容灿烂,少女将胆汁都快吐尽了,才直起腰,扶住他的胳膊说:“哪儿来得及啊?我一上去脑袋就发昏,天旋地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啊!要不是有你在,我估计得死在上面,真是吓死我了!”
“还好我帮你许愿了,欢欢,好好考试,这次月考你肯定能考上全市第一。”
少女愣住,阳光下他的身影愈发高大挺拔。
“小舅舅,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明明她就是在无理取闹,结果他还耐着性子陪她来坐摩天轮,甚至还对传闻信以为真,真为她许了愿。
秦深抬手宠溺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发,目光中满是怜爱之情,他当时说的话沈尽欢至今记忆犹新,他说:“欢欢,你太可怜了,我若不对你好,还有谁会真心待你?”
沈尽欢抿了抿唇,回忆泛滥成灾。
当初那个说要真心待她,那个愿意为了她去坐摩天轮去许愿的少年早已成为记忆中的剪影不复存在,只剩下她一个人抱着那些美好的回忆荒度余生。
可笑的是,那些回忆她无数次地想要忘记,却又在无数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然后一遍遍地折磨着她的心,让她辗转反侧,让她痛不欲生,而回忆中的那个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翩翩少年,兴许早就忘了那些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