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尹相思和梵越带着瑛瑛从镇南侯府回来。
难得一家人这样团聚,永安心头高兴,亲自去下厨,打算给这帮小辈做一桌拿手好菜。
尹相思和言楚楚要去帮忙,被永安阻止了。
“你们两姑嫂,好好看着孩子就成,厨房的事儿,交给我了。”
言楚楚特别不好意思,“娘,我们本就不常来,既然难得回来了,您就不要操劳了吧,让我们姑嫂去厨房,您帮我们看孩子,怎么样?”
尹相思也附和,“大嫂说得对,娘就不必操心这些事儿了,让我们姑嫂去厨房给您做一桌您爱吃的菜,您这是头一回得见亲孙子和外孙女,就好好与他们相处相处。”
永安想了想,“也好,那我这就走了厨房交给你们了啊!”
“娘就放心吧!”言楚楚笑道:“有我们两姑嫂,再加上厨房的厨娘,还怕做不出来么?”
永安放了心,来到花厅。
瑛瑛正窝在梵越怀里,眨巴着眼睛看着对面的薄少璟。
娘亲不在,薄少璟被爹爹薄卿欢抱着,就连多动一下都不敢,平素爱哭的他此时看来出奇的安静。
梵越有些好笑,“大舅兄,你们家小子似乎特别怕你啊!”
薄卿欢不以为意,“那是因为我平时对他太好了。”
梵越嘴角抽了抽,想着这个人说话都不知道脸红的么,儿子怕他怕成这样,还是因为他对儿子太好?
什么逻辑!
永安走进来,左右各扫了一眼瑛瑛和薄少璟,笑说:“相思和楚楚两姑嫂不让我去厨房,我只好过来给她们带孩子了。”
说完,永安就先走到瑛瑛跟前蹲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面上笑意盈盈,“瑛瑛,知道我是谁吗?”
梵越笑着逗弄了一下瑛瑛的小脸,“宝贝闺女,快喊外祖母。”
瑛瑛抿紧小嘴,没动静。
梵越又耐心地教了两遍,瑛瑛喊不了,只能一直“外”个不停,后面的“祖母”二字却是怎么都出不了口。
“行了,她还不会说话,喊不了就别逼她。”看到小外孙女肯接纳自己,永安心中雀跃,对着梵越道:“我带着瑛瑛和少璟去后园玩,到用饭时辰再回来。”
梵越放心地把瑛瑛递给她。
永安拉着瑛瑛又来了薄少璟跟前,蹲下身,望着他玉雪可爱的肉嘟嘟样子,眉眼间都流露出疼爱来,“小家伙,你怎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小家伙似乎听得懂,偷偷瞄了薄卿欢一眼,对上薄卿欢的视线,马上偏开头,嘟着嘴巴,连声音也不敢出来。
永安瞪了薄卿欢一眼,嗔道:“这孩子一看就是被你吓坏了,卿欢,你别老是那么严肃,对孩子成长不好。”
薄卿欢一脸无奈,“娘,你何时见我对他严肃过,便是今日在皇宫给他喂辅食,我也拿出了这辈子最大的耐性来了,我对儿子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从未吼过骂过,打他吓他就更不会了。”
永安明显不信,“既没有,那他为何如此怕你?”
薄卿欢想了想,答:“大概是遗传了他娘。”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言楚楚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直没说话的驸马爷开口了,“你这臭小子,天性就是让人害怕的,媳妇儿怕你,如今就连儿子都怕你,你那凉薄的性子再不改改,往后谁还敢挨近你?”
薄卿欢扬了扬眉,“我也没想过要谁靠近。”
驸马爷还想再说什么,就被永安给挡了回去,“好了好了,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你少说两句。”
驸马爷轻哼,“你就是惯着他,看看咱们家女婿,这性子就挺讨喜。”
薄卿欢毫不客气地道:“当初小七带着爹去金陵的时候,梵二爷在大街上对你左一个‘老头’,右一个‘老头’地喊,这性子,的确是挺讨喜的。”
正在喝茶的梵越顿时呛住,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驸马爷丝毫不在意,“那是越小子不知我身份,如今晓得了,不也‘岳父’喊得顺口么?”
梵越见驸马爷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这才慢慢宽了心。
永安忍不住瞅了薄卿欢两眼,“你这小子,说话一点情面都不给,那都早八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了,还拿出来说什么?”
薄卿欢道:“自然是拿出来证明梵二爷比我这个亲生儿子讨喜。”
“你你你!”薄枢指着薄卿欢,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你这臭小子,当年去养伤,糟蹋了我一园子的菜和一半多的鸡我就不同你追究了,今儿个你竟还来气你老子。”
薄卿欢微笑,“爹,糟蹋你一园子的菜和几只鸡就能换个儿媳妇,这天下哪里还有这样的好事?”
薄枢静下心来想了想,“说得也是,不过一码归一码,你小子的态度让我很生气。”
薄卿欢摊手,“天性如此,你若实在不喜,当我不存在不就得了。”
梵越趁机道:“岳父大人,大舅兄他是从泰和帝的苍岩山培训出来的顶尖精英,冷血对他来说本就是家常便饭,您又何必与他计较这么多,和气为贵嘛!”
梵越说的这些,薄枢当然知道,毕竟是他安排薄卿欢和尹澈混进苍岩山的,他只是觉得既然薄卿欢都已经辞官且已经有妻儿了,性子还可再温和些,这样不管是对楚楚还是少璟,都有好处。
三人说话间,永安已经抱着薄少璟,又让婢女拉着瑛瑛,一行人缓缓往后园走去。
瑛瑛还好,乖巧听话,知道这个是外祖母,便不吵不闹,安静在后园的石凳上坐着,吃婢女们送来的零嘴。
薄少璟就不同,他比瑛瑛小了几个月,又是个认生的,被永安抱坐在石凳上以后,眼珠子咕噜噜四下扫,见不到爹爹娘亲,他顿时委屈着脸就要哭了。
永安见状不对,赶紧抱着他站起来走了走,薄少璟哪里肯依,“呜哇”哭个不停。
永安无奈,只好吩咐婢女把瑛瑛带上,原路返回花厅。
“岳母,怎么才一会儿就回来了?”梵越起身迎上去,从婢女手中拉过瑛瑛的小手。
永安无奈地道:“卿欢家这小子认生,一刻也不肯待在后园,本想多玩会儿的,怕他哭坏了,只好马上带着回来。”
薄卿欢望着自家儿子眼泪还挂在眼睫上的抽抽噎噎样子,扶额过后站起来从永安手中接过小家伙。
“臭小子,你哭什么?”
小家伙身子害怕地缩了缩,抿紧嘴巴,说不来也不敢说。
薄卿欢掏出锦帕给他拭去眼泪,“你看看你,不就是娘亲不在身边一会儿么,至于哭成这样?”
小家伙哭累了,马上打了个哈欠,眼皮有些承不住,窝在薄卿欢怀里就慢慢睡过去。
言楚楚和尹相思从厨房出来以后,婢女们就把厨房里头的菜肴分到席面上来。
众人依次落座。
言楚楚从薄卿欢怀里接过睡熟的小家伙,怕吵醒他,只好低声问薄卿欢,“怎么不送去床上睡?”
薄卿欢道:“他认床,再说了,你不在,他一个人能睡得着么?”
“这不是还有你么?”言楚楚无语,“我看他在你怀里睡得挺香的嘛!”
“一时而已。”薄卿欢应声:“要真送去房间,绝不会超过一刻钟,他就得醒,醒来还得闹。”
言楚楚翻了个白眼,“我小时候也没这么闹过啊,小家伙莫非是遗传了你?”
薄卿欢黑脸,“你看我和他哪里像了?”
言楚楚掩唇笑,“起码外貌还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若是不像,那可真得玩完了。”
薄卿欢脸更黑,“言楚楚,你什么意思?”
“开个玩笑而已嘛!”言楚楚撇撇嘴,站起来对着永安道:“娘,我先把小家伙送去睡觉,你们先开席。”
“嗯,你快去快回,否则一会儿菜凉了。”
言楚楚再回来时,听到他们在说梵越一家留在东璃多住些时日的问题。
尹相思第一个不同意,“娘,二爷是参政小王爷,这次来东璃就只告了一个多月的假,来回双程得一个月,算算也没剩多少时日了,我们只能在东璃随便玩四五天就得回去,二爷朝中还有正事儿呢,你这样强留,二爷若心里不乐意,那也白搭,留得住人你留不住心的。”
驸马爷赞同地道:“幻儿,相思说得不错,越小王爷既是参政王爷,咱们也别太勉强他留下来了,否则误了他正事儿可就不妙了。”
永安最终只得叹气,“那好吧,既然你们只能待四五日,明儿起就去好好玩玩,玩尽兴了再回去。”
尹相思展颜一笑,“这个自然,我们已经约了云深,明天去凤凰山赏花,哦对了,大概会在山上烤肉,哥,你们俩去不去?”
薄卿欢看了言楚楚一眼,问:“你想不想去?”
言楚楚点头,“之前来东璃大婚的时候都没出去玩过,难得小姑子他们都在,要不,咱们明儿叫上爹娘一起去吧!”
薄枢赶紧道:“你们年轻人去玩就成,我和你娘就不去了,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也没那心思了。”
“是么?”尹相思哼哼两声,“若是我没猜错,爹你明天必定会带着娘去你的居所,是也不是?”
被戳穿了心思,薄枢难得一愣,旋即无奈,“你这丫头!”
尹相思嘿嘿笑,“我还不了解爹么?虽然上了年岁,但和娘恩爱不减,唉,真是羡煞旁人。”
永安破天荒地脸红了红,嗔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尹相思还是笑,“爹娘恩恩爱爱一辈子到老,是我们做儿女最大的祈盼了,这些话,说出来也没什么,嫂嫂,你觉得呢?”
言楚楚点头,“小姑子说得有理,爹娘好,我们小辈就好。”
“这倒是。”永安接话,“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们做长辈的都不和睦,整天吵个不停,还能指望小辈好到哪里去?我和你爹这辈子就没吵过,他脾气好,我便是想吵也吵不起来,所以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了。”
尹相思抬起酒杯,“来来来,大家都举杯,祝爹娘恩爱到老。”
梵越、言楚楚和薄卿欢三人马上举杯。
薄卿欢低声对旁侧的言楚楚道:“你今晚喝了酒,记住一会儿不能给小家伙喂奶。”
言楚楚好笑地看他一眼,“你何时懂这么多了?”
薄卿欢傲娇地偏转头,“总之懂的不比你少就是了。”
言楚楚心中微暖。
这个男人,真的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实际上细心程度不亚于任何人,她能想到的,她想不到的,他都能先一步想好并安排好。
言楚楚觉得,自己能有今日的幸福,那么曾经的苦难都算不得什么。
这一晚的家宴,其乐融融。
翌日,尹相思、梵越、言楚楚和薄卿欢两家人各自带着孩子与镇南侯府的云深一起去了凤凰山赏花,又在山上野炊烤肉。
薄枢则带着永安大长公主去了他距离盛京最近的居所,过了一天世外桃源的生活。
四五日一晃而过,尹相思和梵越不得不带着瑛瑛折返回西秦。
言楚楚则是与薄卿欢商议了一番后决定留在东璃一年,等小家伙长大些再回西秦江南隐居。
这期间,言楚楚和薄卿欢又入了两次皇宫,言楚楚曾隐晦提及尹澈立后之事,尹澈均以政务繁忙给推脱了。
虽不想面对,但言楚楚还是感觉得出来,尹澈对她一点都没死心,不过尹澈是个正人君子,他既不会利用强权逼迫她做出任何事,也不会耍心机让她左右为难。
自始至终,尹澈的态度都很明显。
他尊重她,哪怕她最终的选择不是他。
言楚楚深知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他孤独终老,可是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尹澈依旧不为所动。
*
东海,烟水岛。
高大复古的阁楼飞檐翘角从茂密丛林里探出头来,又被四周轻纱一般的水雾笼罩,好似仙境,让人迷醉。
长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