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苏老夫人,今年已经八十岁,是当今太后和无为子道长的母亲,也是苏家的镇宅神针。
她的到来,毫无疑问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苏老夫人虽然八十岁了,可是看上去最多也就是五十多岁,身体还相当的硬朗。
她看着云夕的眼神相当慈爱,摩挲了一下云夕的手,温和笑道:“真是个好姑娘,便宜云深这小子了。若不是我没有和你年纪相仿的曾孙子,一定先抢回来当曾孙媳妇。”
她的几个曾孙子都早就定亲了出去。虽然苏老夫人这话只是玩笑,却也看得出她对云夕的喜爱。
云深对待苏老夫人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还是相当尊敬的,他微微一笑说道:“我眼光好,所以先一步抢了回去。”
苏老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出白玉簪插在云夕的髻上。
白玉簪是用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浑然一体,不像是雕琢出来的,反而像是天然就是这个样子。
等插上白玉簪后,苏老夫人尤显不足,又将手头的一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褪了下来,往云夕手上一套。
云夕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最少也是帝王绿那级别的。她下意识想要推辞。
苏老夫人却满意地点头,说道:“这簪子果然还是你带了好看,衬你的皮肤。”
毕竟也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云夕迟疑了一瞬,还是落落大方地收下,并且郑重谢过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的媳妇苏黄氏笑道:“可见母亲偏心呢,平日说最疼我,结果见了漂亮的小姑娘,就把我们忘在脑后了,可怜我还将母亲平日的戏言紧紧记在心上呢。”
苏老夫人撑不住笑了,“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还和人家小姑娘吃醋呢。”
杜周氏喜不自禁地看着这一幕,又将大家请去吃宴席。
饶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京城人,在看到摆上来的一道道菜也不由惊讶了一把。
杜周氏一心要让人刮目相看,拿出来的菜肴都是杜家特有的,京城人根本不曾吃过的美食佳肴。滋味鲜美,让人连舌头都想吞下。
苏老夫人上了年纪,尤其喜欢那道鸭糊涂和狮子头,狮子头中加入了一些蟹黄蟹肉,味道越鲜美。
杜周氏看在眼中,感念苏老夫人今日的帮忙,便让人将这两道菜的做法写下来,送给苏家。
宾客离开之前,更是带上了准备好的果饼糕点。糕点并不是在外面那些老字号的点心店铺买的,而是杜家特有的云片糕、枣泥山药糕……
于是今日的文定细节流传出去后,大家惊叹的不仅是苏老夫人的亲自到来,云家那让人惊叹不已的聘礼,还有杜家的美食了。
云夕和云瑶等人,毫无疑问也在大家面前来了一个正式的亮相,并且博得了一致的好评。
不过在这其中,也不乏听到这些议论而大雷霆之人。
比如依旧被禁足的云舒。
云舒听闻丫鬟复述的那些聘礼清单,忍不住当场摔了一个杯子。
她冷笑一声,“父亲可真是大方,居然送了那么多聘礼过去。”只怕她到时候出嫁,嫁妆都未必有这么多。
丫鬟怯生生道:“这些听闻都是世子自己的私房。”据说其中有不少饰是先前那位国公夫人留下的。
即使如此,云舒依旧十分气不顺。想起这几天学规矩暗无天日的折磨,她就将云深给恨到了极点。那些嬷嬷对她要求严格到了极点,单单一个坐姿,就让她练习了一整天。平时若是哪里出了差错,更是被狠狠地打手掌,或是拿出针扎她。偏偏这些嬷嬷在打人上很有一套,她明明疼到了极点,身体却不曾留下半点的伤痕,想告状都没办法。
而这一切都是云深和杜云夕所带来的。嬷嬷是云深找来的,最初的惩罚却是因为柳为霜的受辱。柳为霜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小瘪三给轻薄了,名节严重损害,若云家不做出点惩戒,根本就说不过去。
云舒从小就被她母亲云曹氏呆在身边,骨子里也是一脉相承的自私狠毒。她受到惩罚也有两个月了,不但没有悔改的意思,反而越恨云夕。
倘若当初陷害成功的是杜云夕,而不是不依不挠的柳为霜,她根本不会被捅出这件事,更不会被禁足到现在。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眼中闪过一丝的阴霾,“那两个温泉庄子,也是送给杜家的聘礼?”
她的语气透着一股危险的味道,丫鬟感到汗毛都竖了起来,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是这样没错。”
好事者早就将聘礼清单给传了出来,丫鬟也都记了下来。
云舒闻言,感觉胸中的怒火燃烧得越旺盛。“父亲未免也太偏心了!”
那两个温泉庄子,是今年云家花了大价格买下的,她早就惦记上了,打算冬天去泡温泉,顺便再缠着父亲,到时候将一个温泉庄子记在她名下,将来也能作为她的嫁妆。
温泉庄子这东西,一向是有价无市。冬日泡温泉更是不少世家贵族的喜好,只是温泉就那么几个,除非是家境落败实在缺钱的人家,不然普通人哪里会把温泉卖出去。
太子被废,导致不少依附他的人家也被扒拉出一些烂事,不得不卖掉家里的产业筹备银子来活动。云穆便手疾眼快地抢下了抛出的其中两个温泉庄子。
或许是为了弥补对儿子的亏欠,面对女儿的撒娇和恳求,云穆硬是没有应下,反而将两个庄子都记在了云深名下。
云深原本不打算收下,只是听闻云舒想要这温泉庄子的事情,难得点头收下了这份礼物,然后一转手就拿出去送给云夕当聘礼。
自己朝思暮想的东西,却落到了厌恶的人手中,云舒自然是大雷霆,再次摔了一个杯子。
原本在屋外的嬷嬷听到响声,眼中闪过一丝的轻蔑,旋即敲门。
尽管不想开门,但是云舒还真不敢将嬷嬷给晾在屋外,不然肯定又会惹来一顿新的折磨。她不甘不愿地让自己的丫鬟去开门。
云深找来的嬷嬷,看起来是温和好相处的那种,实际上却是一板一眼。而且她们经过云深特地吩咐过,在教养起来,就越严厉了。
这位古嬷嬷眼神往地上的碎片一扫,神情越严厉。
“可见小姐这些天的教导是白学了,连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都不懂了。”
云舒听到她严厉冷漠的话语,身体回忆起针扎在身上的感觉,条件反射地抖了抖。她咬了咬下唇,再是不甘愿,还是低声下气道:“这丫头笨手笨脚的,竟是不小心摔了杯子,我这就马上让她打扫一下。”
古嬷嬷可不会轻易被她这说词给哄骗了去,声音冷漠:“如此不中用的丫鬟,看来也不必留在小姐身边了。等明日我再给小姐挑选几个好的。”
云舒差点跳了起来,现在她在这府里可谓是孤立无援,先前得用的丫鬟都被砍了去,换上了一群不知道是谁的眼线。唯一勉强能够信任的也就是这个卖身契在她手中的玛瑙。谁知道现在却连她都保不住。
玛瑙也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就算云舒失势,好歹也是府里的大小姐。她若是被赶出去的话,哪里还能有现在这样的待遇。
古嬷嬷皮笑肉不笑说道:“不知小姐意下如何?老奴虽然头晕眼花,但也不至于会找连杯子都端不住的丫鬟给小姐使唤。”
这话明显就是在威胁了。
云舒咬了咬牙,垂下头,不让古嬷嬷看见自己眼中翻滚的恨意,“一切全凭嬷嬷安排。”
……
花开一表,和云舒一样摔杯子的还有柳为霜。
以前的柳为霜在京城中,虽然家世高贵,容貌出众,却依旧被白漪如和苏婉压在上头。好不容易白漪如因为牡丹节偷梁换柱、买凶杀人一事彻底恶了名声,苏婉也被指婚给三皇子做侧妃,名声逐渐沉寂。
原本以为这是她大放光彩的时刻,谁知道出来一个杜云夕,直接压在了她头顶。因为两人是同一天进京,而且同样是县主,自然就被大家拿来互相做比较了。柳为霜性格一向嚣张跋扈,讨厌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些人便死命拿着云夕踩她。
论容貌,杜云夕并不比她差。论才华,人家想得出活字印刷、拿得出制盐法,本事连朝廷那些官员都服气的。论家世的话,虽然杜云夕比不过她,可是她的县主却是依靠自己的能力拿到的,而且还是未来的国公夫人,多少也弥补了身份上的不足。论盛宠,她的封号是明,进京城后,不仅得圣上召见,还赏赐了不少礼物。而她进京到现在,都未曾有机会面见天颜。
杜云夕还得苏老夫人看重,亲自送了佩戴在身上许多年的翡翠镯子。宫里的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在那之后,也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下来。
而且杜云夕在清流中的名声极好,不少文官都对她建立图书馆庇荫广大学子的事情称赞不已。她开的那几家店更是让京城达官贵族趋之若鹜。
可是她呢,她在京城中出名,却是因为被小混混轻薄了。为此她甚至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就怕被人嘲笑,若不是这两个月一件又一件的大事生,人们顾不上讨论她这事,只怕柳为霜还会继续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
想到这里,柳为霜不仅将云舒翻来覆去地咒骂,连带着云夕也一起骂。
为什么当时丢脸的是她,而不是杜云夕呢。杜云夕明明也是和她同一天进京的啊。
她回忆起白日所见到的身骑白马,越显得意气风的云深,眼中的恨意加深——为何云深指婚的对象不是她?
去年的宴席上,在云深出场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沉醉在对方天人一般的容颜和风姿之中,没等她说服父亲,和云家结为亲事,那道指婚的旨意便打消了她所有的希望。
在她自顾自沉浸于愤恨情绪中时,贴身丫鬟走了进来,微微向她福了福身子,“姑娘,柔嘉郡主送帖子来了。”
原本想要火的柳为霜闻言,压下了心头的火气,问道:“你去打听一下,云家和杜家是否也收到了柔嘉郡主的帖子。”
柔嘉郡主是长公主的宝贝女儿,长公主虽然是当今圣上的姐姐,却一直不干涉政事,楚息元见姐姐如此给面子,投桃送李,不时地施恩给长公主,还封了她女儿为柔嘉郡主。
柔嘉郡主是长公主的老来女,爱若珍宝。这位郡主最大的喜好便是吃喝玩乐,最爱的就是打猎,她去年及笄的时候,楚息元知道她爱打猎,甚至送了她一片大大的围场。
柔嘉郡主每年九月时,便下帖子邀请京城中的贵女和青年才俊去参加狩猎。
获得猎物最多的,还会获得彩头。
能被邀请的人,家世都不差,彩头再好,也只是可有可无,大家主要是冲着那第一的名头,这可是扬名的大好机会,甚至在去年还促成了两对的美满姻缘。
柔嘉郡主个性张扬,每次下帖子都是大张旗鼓的,所以想知道她邀请了那些人,只要稍加打听即可。
粉衣丫鬟很快就外出打听回来,认真说道:“杜家的两个姑娘,和云家的大小姐,郡主都邀请了。”
柳为霜满意地点头,神情狠厉,“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倒是可以好好谋划一番。”
若是谋划得好的话,这门铁板钉上的亲事,说不定能够告吹呢。即使是指婚,不是也有解除的前例吗?
……
云夕可不知道有两人恨自己恨得牙痒痒的,两个手下败将,她根本无需在意她们的想法。
在送走宾客以后,她将聘礼整理了一下。
按照习俗,送来的那些糕点果品还有聘金,得还一半回去。饰、布料等其他则可以留下。不过这些聘礼,本来就是这两样和那温泉庄子最为珍贵。
云夕收好庄子的地契,打算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去庄子上泡泡温泉。冬日去泡上热热的温泉,那可是人间乐事。
她没忘记自己最关注的那个所谓的令牌,很快就从一堆聘礼中找了出来。
这令牌被装在一个金丝楠木盒子。打开看,是一个通体漆黑如墨的令牌,云夕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木头。
只觉得入手滑腻,而且散着淡淡的香气。
令牌上刻着两个字:隐门。
云夕眼皮跳了跳,不自觉想要磨牙了。
现在的她可不是刚穿越过来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对于江湖上的势力分布多少也知道一点。江湖上的三大杀手组织,排在血梅门之前的,便是隐门。
隐门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神秘莫测,他们是何身份,如何杀人,江湖上的人一概不知,没有定论。
连这令牌都拿出来了,说云深和隐门没关系,云夕才不相信呢。
哼,难怪云深对于江湖上可谓是了若指掌,他本身就是混这一块的。
或许是知道她见到这个会恼怒,在当天夜晚,云深依旧走窗户,潜入了书房之中。
云夕摩挲着令牌,眼睛微微眯起,“你是不是该同我解释一下?”至少解释一下关于隐门的事情。
云深揉了揉鼻子,在云夕的面前坐下,说道:“其实,我是隐门的门主。”
云夕不咸不淡道:“猜出来了。”
云深苦笑道:“隐门,并非只是江湖上的势力,还同皇家有关。”
他白玉无瑕的面容,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显现出了几分的沉郁和压抑着的仇恨。
即使当时他和云夕谈起吵架,云夕也不曾见过他这个表情。
“我外祖家当年的灭门,便是同这隐门的令牌有关。”
“隐门令牌,可以调动隐门所有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