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做了那么久的牌商,哪会不明白镇压代表着什么。恶灵落入阿赞手里,通常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谓的镇压,一般是以极其凶狠的手段来折磨恶灵,使之不敢反抗。这种灵魂上的痛苦,要比肉体强烈许多倍。
爷爷感到颓然,他去病房见了三叔。三叔那时还很年轻,可这么年轻,就失去做男人的权力。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是无比巨大的打击。但是,三叔没有说出半句怨恨的话,即便知晓了自己的情况,且十分虚弱,他依然在劝说爷爷放弃复仇。
爷爷在病床前,哭的无法起身,他大叫着是自己对不起孩子,是自己拖累了这个家!
后来,父子三人被转入同一间病房。他们一起聊了很久,哪怕脾气暴躁的二叔,在面对三叔时,也有些抬不起头来。是他和爷爷坚持复仇,所以造成了今日的恶果。
三叔心平气和,说受伤没有关系,只要沈家还在就好。传宗接代,不是还有老二吗,再不然,大陆还有一份香火。
在三叔的劝说下,爷爷和二叔,终于放弃了复仇。他们向所有牌商发布通知,不再争斗,自愿让出部分地盘。
牌商们感到讶异,他们见识了沈家人坚韧不拔的精神,甚至早就有些无法坚持。若非人多,面子上抹不开,可能许多人早就选择转行了。而如今,以一己之力抗衡那么多牌商多年的沈家,竟然主动认输,这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爷爷没有去解释,在退出争斗后,他招来很多高僧和阿赞,准备把二奶奶的事情解决。
也许因为生前活在牌商的家庭,二奶奶的灵似乎对于阿赞们准备怎么对付她非常了解。当时黑衣阿赞拿到头骨的时候,恶灵已经转移了。谁也不知道她转移到哪里去,唯一知晓的是,她肯定存在于某样生前熟悉的物品中。而倘若不能在短时间内消灭她,她就可以借着其它物品快速转移。
爷爷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收集所有与二奶奶有关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照片,一双袜子,全部都要找来。
一把大火,烧光了这些东西,也抹去二奶奶在世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在大火中,高僧们诵经加持,阿赞们作法镇压。
火中显出了一张痛苦的人脸,那刺耳的嚎叫,让父子三人泪流满面。他们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许对抗牌商不是错误的选择,但是,让自己的妻子,让自己的母亲如此痛苦,他们错了!
二叔跪在火堆前,用力抽打着自己,哭喊着母亲。
爷爷和三叔并肩站立,望着火堆,默默流泪。
在那张人脸即将被打散的时候,爷爷恍惚间,仿佛听到了笑声。而那痛苦扭曲的人脸,似乎也变得轻松起来。
当一切烟消云散,他忽然明白,结束了。
对自己来说,争斗结束了。
对二奶奶来说,被打散魂魄,也是一种解脱。哪怕被做成小鬼,可她也不希望自己卷入这些血腥的事情里。反对暴力的执念,让她化作真正的恶灵,哪怕让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互相残杀,也要中止这件事情!
这就是二奶奶!
爷爷的眼泪,滴落在棋盘上,他颤抖着拿起一枚棋子,说:“是我对不起她,不仅没有让她安享余生,连一点痕迹都无法留下。”
我听的默然不语,难怪当初问起二奶奶时,二叔的脸色那么古怪。难怪二奶奶死的时候,爷爷没有让我来拜祭她。
这么丢脸的事情,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可现在爷爷说了,因为他的心境再一次发生了改变。他不再是那个固执的老人,而是一个感受到死亡的威胁,知道命不久矣的老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