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奇怪,有时候,不怕一下子就掉到谷底去,反倒怕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顾卿晚便是如此,前几日明明人已经逃掉了,可夜夜都睡的不大安稳,总是被一点轻微的动静惊醒。而如今被秦御抓到了,虽然悲愤欲绝,然则哭了一场后,竟然睡的格外沉。
大概这就是一下子落到了谷底,尘埃落定,反倒也安心了。
翌日她是被痒醒来的,迷迷糊糊的就觉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的蹭着她的脖颈,顾卿晚抬手去摸,那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便缠在了手上,手背被湿漉漉的小东西舔过,痒痒的凉凉的。
顾卿晚吓了一跳,猛得睁开眼眸,扭头看去,就见兔兔手舞足蹈的吱吱叫着。
见她醒过来,便跳上了她的手臂,咧着嘴冲她非常人性化的笑。
见她瞪着眼睛,好像还在迷糊,它又欢快的在她手臂上打了个滚。清晨明媚的阳光洒进了帐幔,映的小东西像一团金光闪闪的小毛球。
顾卿晚不觉被兔兔讨好卖乖的模样逗的翘起了唇角来,她双眸被太阳光刺激有些疼的厉害,顾不上逗弄兔兔,抬手搭在眼睛上。
刺痛的眼眸,还有兔兔,都在提醒她昨夜生的事儿,顾卿晚禁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兔兔似察觉到了她情绪低落,跳到了她的脖颈边儿,又拱着小身子开始蹭她的脖子。脖颈上的伤口刚结痂,本就有些痒,再被它一蹭,就更是痒了,顾卿晚还不知道,她如今这具身子竟然这样怕痒,一时被逗的笑出了声,忙去抓兔兔,口中喊着,“兔兔,别闹!”
偏兔兔是个促狭的,见她笑了,便像是得了好玩的玩具一般,偏不让她抓到,在她的脖颈和脸颊边儿跳来滚去,痒的顾卿晚在床榻上滚了两下,笑的花枝乱颤。
有些受不了,偏又抓不住兔兔,顾卿晚笑着猛然坐起身来,瞪眼盯着兔兔,大喝一声,“兔兔,你再闹,我生气了!”
兔兔滚在了枕上,爬起身来,却突然扭头看着房门处,一手抬起指着顾卿晚,吱吱叫了两声,捂着嘴偷笑起来。
它那样子,分明是在取笑她!
顾卿晚一时没明白兔兔取笑她什么,只本能的顺着兔兔扭头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不知何时,秦御竟然已站在了房门口,正微眯着眼眸盯过来,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身上。
他好像是刚刚晨练回来,身上穿着月白色的箭袖衣袍,玉冠束,俊面上沾染了汗水,站在窗口洒进的那束明媚的阳光中,面容有些模糊,可脸上晶莹的汗珠,沉沉灼灼盯来的目光,和高大挺拔的身影,却散着一股强大的气势。
瞧着他,顾卿晚便觉这屋子瞬间就狭仄了起来,好像空气都被他抢走了,有些不够用。
大抵是被兔兔闹的纾解了情绪,又是睡醒来坐在床上,抬眼便瞧见了自然而然,理所当然站在那里的秦御,顾卿晚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有种自己已经嫁人,面前人便是她所嫁之人的错觉。
因此,她怔在了那里。
秦御却已迈步往床边走过来,顺手便拿了梳妆台上放着的菱形铜质缠枝蔷薇的靶镜,到了床边,站定后,他将那靶镜举到了顾卿晚的面前,冲她挑了挑眉,示意她瞧镜子。
顾卿晚本能瞧过去,就见镜子中映出一个非常糟糕的女子。
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双眼皮也变了形,有点像不太夸张的外星人,唇瓣上一条结痂的血痕,很丑陋,再搭配着一头被抓的乱糟糟和鸡窝没两样的头,乌黑的丝间还夹着几根脱落的金色猴毛……
那样子,实在是狼狈邋遢,又可笑怪异。
顾卿晚顿时便明白方才兔兔怎么会指着自己取笑了,感情她还睡着时,小东西已经将她的头搭成了鸟窝!
更糟糕的是,她方才爬起来,却忘记了身上还光着,就只缠着些布带裹着胸口,从靶镜上看,简直像什么都没穿一般。
而她就是顶着这幅模样,在秦御的目光下晃了半天。
在生了昨日的事后,一大早就丢尽了脸,顾卿晚只想拍自己这迟钝的脑袋一下。她禁不住浑身一僵,眼珠转着,略抬起眼角偷瞄站在床前的秦御,心中默念着,没看我,没看我。
瞄到了秦御,却见他异色眼眸低垂着,正俯视着她,睫毛垂落,却挡不住一双异色眼眸中荡漾着的笑意隐约的璀璨波光。
顾卿晚顺着秦御的目光又低头,看到了因束胸带着略松散,而冒出来的两团白腻雪色,以及被挤压而更显壮观的沟壑。
她轻呼了一声,被蜜蜂蛰了般,提起被子裹在了身上,又想到头顶乱糟糟的青丝,抽出一只手来扒拉了两下,可接着她便想起来,自己手臂也光溜溜的,古代露胳膊也是大事,便又飞快的将手臂藏了回去,谁知道因着急,一根手指穿进了打结的丝中,拽的头皮一疼,禁不住就“哎呦”的叫了声。
不等她抽回手,就听床边响起秦御一声低沉的笑。
“呵……”
正常吵架后,都会想在对方面前摆出冷酷高大上的模样,好像这样端着,会更有脸面。昨夜才闹了一场,一早就在秦御面前连番出丑,顾卿晚觉得窘极了,恨不能马上抽出勾在头里的手指,偏越急越抽不出来,指甲好似是裂了,丝被勾住了。
她正焦急,乱扯的手腕便被秦御一只大掌握住,接着头顶响起他微扬的声音,道:“别乱动!”
说着丝上传来轻柔的撩动,是秦御在帮忙整理她的丝。
他动作很仔细轻柔,也因此倾身过来,靠的很近。
他的掌心还有一层没消退下去的汗,抓着她的手腕,很粘热,顾卿晚觉得皮肤像被熨烫了一般,有些不大舒服。
顾卿晚略动了下,秦御的声音便再度传来,道:“爷都说了,别乱动!仔细扯落你的头。”
他口气有点不好了,顾卿晚便没敢再动,只能暂时忍耐着。
他靠的近,身影笼罩着她,她的脸前便是他的胸膛。身上的月白色绸缎衣裳被汗水淋湿了,紧紧贴着身体,以至于她能清楚的瞧见他胸前肌理的弧度,一股暖烘烘的干净汗味充斥在鼻端,顾卿晚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好容易秦御才将她的手指从丝中解救了出来,顾卿晚忙将手臂缩回了被子,偷眼瞪了兔兔一眼,调吸了下,冲秦御道:“殿下还不去沐浴?”
秦御自然知道,她是要将自己支走好穿衣起床。
他觉得气氛还不错,虽然不舍得离开,可却又怕将顾卿晚给逼急了,闻言嗯了一声,迈步往净房走,临去倒还没忘叫上了兔兔。
他一走,顾卿晚瞬间便觉呼吸顺畅了不少,见床边叠放着一套女装,便忙挥下帐幔,将女装抱了进来,她昨夜累睡的,以至于身上裹胸的布条都没松,因穿男装,为了遮掩,裹的很紧,这会子松开布带,便觉得胸口一松,呼吸一畅,被束缚了一个日夜的胸却疼的厉害。
顾卿晚吸着气揉了片刻,这才抖开女装,一件件往身上套,换亵裤时,现了被秦御包扎处理过的脚,不觉略楞了下,怔怔瞧了会儿,这才再度动作起来。
其实昨夜泄一场,她便想清楚了。秦御明显是不肯放手的,与其再和他闹下去,这样你追我赶的,弄的自己整日疲于奔命,什么都做不成,倒不如先呆在他身边,就这么先过着。
左右她到了这里,古代三妻四妾的,就算回不去了,她也不指望将来还能嫁给谁。清白不清白的,对她也没那么重要。秦御现在还没娶正妃,当他的妾,短时间内还是有人身保障的。至于以后,秦御娶了正妃,她该怎么办。
那是以后的事儿,说不定在那之前,她就已经寻到回去的办法,离开了呢?
若是那样的话,将来她人都走了,这身子的清白就更不必考虑了。前世时,余美人和沈天王也都不是彼此的初恋,她在国外求学,思想也算开放,并没有什么处女意识,从前还是沈晴时,若非老爹看的紧,她早就想找个顺眼的男人,谈个恋爱,偷尝禁果了。
秦御长的不差,甚至是她两辈子见过,皮相最佳的男人,和他做那事儿,说不定还是她赚了呢。
顾卿晚有这一番心境变化,其实并不奇怪。
人总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从前能折腾时,顾卿晚自然不愿意轻易妥协,去当个莫名其妙的王府妾室,自然就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躲,怎么逃。
而如今眼见着卖身契都签了,人也跑不掉了,她又不是被礼教束缚着,将忠贞和名节当生命的古代女子,自然会审时度势,绝不会做和自己过不去的事儿。
明明知道逃不掉了,还固守顽抗,只会让自己吃更多的苦头。
因此,在昨天一番泄后,顾卿晚也是有些认命了,当时便转换了思想。只要她将自己的心守好了,不管将来秦御是娶妻,还是她能离开这里,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这一段做妾的经历,对她来说,都不算多大的事儿。
人要学会适应环境,永远都别指望着环境来迁就你。
除了强势的掠夺感情,秦御这人不算太差劲,对她也算迁就,也许进了王府,日子不会太难过吧。
顾卿晚想着,飞快的套好了绸裤和裙子,跳下床。
她刚收拾好,那边秦御便也从净房中沐浴出来,身上只穿着条绸裤,袒着上身,胸膛上还挂着些水珠,迈步走进了内室。
顾卿晚坐在梳妆台前,瞥见他过来,便放下了手中的象牙梳,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接过秦御手中的棉布帕子,给他擦拭身上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