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黑天时间不长,秦十三郎穿过混乱的大厅奔出门外,天已经开始转亮,随着日头的一点点回复,狂风也渐渐退去。
大街上依旧是奔跑叫喊的民众,秦十三郎看过去,看到在人群中摇摇晃晃而行的车马。
半芹强忍着惊惧,待日光再次落在身上才松口气。
“收了灯吧。”她说道。
走在四周提着灯的随从们比她神情好不到哪里去。
太惊骇了!太惊骇了!
娘子说今日有日食,娘子说天要黑一刻,娘子说怕的话可以点灯笼。
虽然娘子的话一向很准,但以前是人事,这一次可是天事,刮风下雨看云看草之类的到也可以理解,但天狗食日….
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况且官府说的日食时辰已经过去了,虽然官府说的不准。
就在进城的之后,半芹打起了车帘,大家还以为娘子是因为热,结果走了一刻,抬头看天的娘子收回视线。
“点灯。”她说道。
随从还没回过神,天就开始变了。
想到适才那一幕那一句话,随从们再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灯笼熄灭,有人挤了过来,扶着车撑手坐了上去。
半芹吓得叫了声,随从们回过神忙要动手。
“是我。”秦十三郎说道,转头对车内的程娇娘一笑,眼睛里的笑意都溢不住。
算起来一别两年多,但此时此刻却恍如昨日才见过一般。
虽然有时候细想想不起她的样子,但此时见到,眉眼神情竟然是那样的清晰熟悉。
不见时恍若隔山云雾,见时则亮若云霞。
“十三公子,你吓死我了。”半芹脸色白的说道。
今趟进城受的惊吓可真够多了。
“你们这些人不行啊,这要是个坏人,这一瞬间的疏忽,你家娘子岂不是危险?”秦十三郎看着这些随从说道。
随从们神情羞愧。
“你没听过高手总是在最后才出手的吗?”
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秦十三郎转过头,看着那女子慢慢的摇着一把团扇,扇柄在已经恢复明亮的日光下闪着寒光。
她从来不把别人的保护当作最后的依仗。
秦十三郎再次笑了。
“你看的什么历法?”他忽地问道。
“麟德历。”程娇娘说道。
“你还喜欢看这个?我倒也是学过几日,但还没到能够推演的地步。”秦十三郎说道,“你既然这么精通,不如教教我?”
“你算学如何?”程娇娘问道,“可会天元术?”
秦十三郎愕然。
“别说会了,听都没听过,只学过九章。”他苦笑一下说道。
“推算历法考订节气,自有司天台为主,公子还是精于六经攻与人事吧。”程娇娘说道。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
“你还不如直接说我学不会呢。”他说道。
“天行有常,学不学都一样。”程娇娘说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自己蠢笨学不会,这个话题不说了。”秦十三郎笑道,“好久不见,娘子一向可好?”
“还好,秦公子还好?”程娇娘还礼说道。
现在倒又行见面礼来了。
“经年不见,街上相逢真是有缘,让我送娘子归家吧。”秦十三郎说道。
半芹噗哧笑了,看着坐在车上的秦十三郎。
这是谁送谁啊。
程娇娘微微一笑低头施礼,马车前行。
看着与车夫并坐,说笑而去的秦十三郎,德胜楼上的朱小娘子收回视线。
“娘子,你别难过。”一旁的春灵忽地说道。
这话让朱小娘子一怔,看向她。
春灵有些不安的低下头。
“你怎么会这样想?”朱小娘子说道,“春灵,这样想可就是大错特错了,也就是失了本分,人要是失了本分,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是,婢子错了。”春灵忙忙说道。
朱小娘子看她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开了。
听到门拉上,春灵才抬起头,哪里有半点惶恐忐忑,嘴边一丝不屑。
“什么本分。”她说道,“不过是自己也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做不得凤凰罢了。”
她说罢又看向窗外,日食散去,街上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混乱,那辆马车已经看不到了。
回来了…
竟然又回来了…
回来的太好了!
什么样的报仇才是真正的报仇?那就是让仇人亲眼看着,亲耳听着,亲身的感受着,若不然就好似唱戏给聋子瞎子听和看,有什么乐趣!
因为日食的事,满京城的人都陷入忙乱,那街道上一行人就如同那亮了一刻又熄灭的灯笼一般无声无息。
站在大殿外,皇帝的愤怒声依旧清晰可闻。
“….天变就是朕的职责,查日月星辰之变,是你们的职责,一有天变就要朕陛下勤政事,抚黎民,就是朕的错,那你们能不能提前告诉朕一下,朕到底错哪里?或者告诉朕朕错了?你们好歹进进你们的职责行不行?”
“…陛下息怒,天变不足畏,陛下不要慌于政事,耽于嬉乐….”
站在外边的几个大臣忍不住笑了。
“这群家伙还真是敢说。”一个低声说道,“反正什么事都不知他们的错,脸皮还真厚。”
“脸皮不厚哪里能在司天台呆下去。”另有人低声笑道,“反正陛下骂一通出出气,他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惩罚这些人吗?理由呢?没测出日食吗?会有人说天事不可测,因为日食吗?那就是天灾更没道理。
说到这里听的内里唰啦一声响,似乎皇帝气急摔坏了就手的什么东西。
“滚,给朕滚出去!”
门外的官员们忙收起笑站好,殿门很快打开了,走出来一溜官员,他们神情坦然,似乎方才被皇帝骂的狗血喷头的不是他们,还对门外的其他官员施礼,然后走开了。
“也不是没所得。”一个官员低声说道,“普修寺的香火只怕要少了他们的。”
这话又引得众人几乎喷笑,到底记得是在殿前不得失仪强忍住了。
等了一刻,并没有听到皇帝召他们进去,其内传出说话声。
“陛下,别生气,他们说的也没错,这种事就不是他们该做的。”
少年人的声音响起。
在外的官员们对视一眼。
晋安郡王。
有人用口型说道。
“怎么不是他们该做的?朝廷养着他们难道是白废的?”
“陛下,也不是白废啊,他们制定历法节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