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芳在身后拍了我一下:“人走了?”
我点头说:“走了。”
我还想再回头确认一下白宛的神情及心情,眼前的一切又象四散的水珠一样散得干干净净,每滴水珠带走了一片颜色。雷芳抓着我的手,眼前仿佛光怪陆离变幻莫测的一切,让她也应接不暇,倒象是把刚才的愁绪忘了大半。
“刚才那些是什么人?”她小声说:“我好象又看到你师傅了。你怎么老梦见她?”
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我和她又不亲近。
“这,这……我们怎么又回后山来了?”
她说得没有错,我们的确又回来了。
还是那片山坳,还是那片废墟,只是夜间看起来阴森可怖,白天却只觉得荒凉静寂,断墙残梁都焦黑一片,衬着四周青草绿树,草丛悉簌响,一只灰色的兔子跳出来,又转眼间跑没了影儿。
雷芳有些神不守舍:“这里……原来是片兔子窝。”
她话虽然说得轻松,可是攥着我的手却死紧。
我情知道她在这里的经历是极大伤害,可是我真不知道我们怎么又回来了,这会儿又是谁的梦?雷芳的吧?
我正要说我们还是不进去了,雷芳反倒说:“你说,那个梦是真的吧?我现在想起来,应该是真的……虽然时间久了,可是我想我没有记错。那个时候,就是爷爷他——我现在还想起来,后来我回了山庄不记得晚上的事情,爷爷那会儿说的话很怪……”
“他说什么?”
“他说不记得也好……”
想到雷庄主笑眯眯一张佛爷似的脸说着这句话时,必定是慈和无比,我也打了个寒噤。
“咱们进去瞧瞧,我爷爷在这里挖什么!连亲孙女儿都想灭口。”
我还来不及出声,雷芳已经拉着我大步朝里走。
呃。雷芳未免也恢复得太快了!我还在忧心忡忡,她却已经好了?
我们绕过断墙,脚下的藤蔓绊脚,走到假山之旁的时候,雷芳还是迟疑了一下。
我怔住了。
前番天黑,只看到假山与树影,一片昏黑。现在却晴天白日,明明白白。
假山后头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墓冢,没有立碑,只是用白石圈了一圈。修得异常简朴。
没有碑我也知道了这是谁的坟墓。
从这里朝东望,阳光耀眼的山坡上葬着巫宁,从那里也肯定能一眼看到这里。
雷芳纳闷地说:“奇怪。是个坟……”她转过头来,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我紧紧捂着唇,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滚烫灼人,沿着脸颊疯狂流淌,可是却哭不出声来。
巫宁的前世也许被许多人亏欠。也亏欠许多人,可是那些都是是旁人。
唯有这一个……
无论再过多少岁月,孩子永远亏欠父母。小时候懵懂,年少时任性……等到终于明白的时候,却已经时过境迁,最爱你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无处可寻。
“小笙,小笙。你怎么了?”
我腿一软,雷芳急忙抱住了我。
“让我……自己在这儿待会儿,成吗?”
雷芳犹豫了一下,指着后面的池子说:“我就在那边,你……有事就叫我。”
她走了我也哭不出来。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跌坐在那小小的坟前只是怔怔地呆。
我对父亲的印象很浅。只有梦中见过那一回,如果这回也算,那就是两回。
每回都是泣不成声。
前生,今世,我一直觉得自己对过往没有不舍,我只是想探究始末。
可是现在我却知道,我不舍。
从前的过往,名声,财富,爱情,高绝的本领……那些我都不在乎。
可是在这里,在这个已经成了废墟的地方,我在乎,我想用一切去换回父亲。什么都可以……可是时光永远不会倒流。
我想起在这个安静的院子里,他坐在书斋窗下,整个人象一株青松,高华清贵……还有寂寞。
我想起他在纸上写的那行字,落笔似云烟,那浓黑的笔锋在雪白的纸上写的字,有一种格外的风骨。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呆了多久,终于回过神来。抹把眼泪,动手把那圈小小的白石摆摆整齐,又拂灰拔草,这墓修得这样窄陋,可见当时他去世的时候景况多么凄凉。就算这是在梦里,我也要把这儿整得好好的。
差不多弄好时我想起,这墓是巫真修的吧?
那,雷庄主夜里是在这儿挖什么?挖我父亲的坟?
我霍然站起身来,那边雷芳一转头,一脸不放心地走了过来。
大概我眼里凶光骇人,雷芳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才说出话来:“你怎么了?”
一个雷字就让我心里一跳一跳地疼起来,转过头去缓口气,雷庄主做的事儿赖不到雷芳头上,雷芳还差点被他杀掉。
我觉得已经冲到头顶的血缓缓的平复,声音还有些不自然:“没事……”
雷芳点点头,朝四面看看:“每次梦里都有人的,这次怎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