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一段时间,我只是呆呆地朝前走,而心中什么也没想。
对前面那个人,我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没疑心这是会不会是一个精心设下的骗局,或是一个高妙精绝的幻术。
银亮亮的月光洒在身上,地下一粒一粒的小石子有着柔和的光亮。
这条路夹在假山之中,却愈走愈是敞亮,抬头可以看到天上一轮圆月,似乎比在别处的又大又亮。
四周的山石陡峭竖立,青藤攀蔓,被围起来的空地方圆几十步阁,象一片小院子,月亮就悬在头顶上,石凳石桌上头银亮亮的。
“坐下吧。”
雷芳被安置在旁边的石榻上。
这里的一切都是石制,石榻,石桌,石凳,倒宛然是个小小的起居之所。可是……可是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住得人?我忍不住又抬头朝上看了一眼。
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微笑说:“这儿不会下雨,淋不着我。”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噎在喉头,手心里出了不少汗,在衣摆上抹了一下,坐得又板又直,可眼睛却不敢直视他。
虽然不管前世或是今生,我都不后悔选择了幻术修炼,可是这种时候,还是忍不住恍惚。
真假难辨,虚实交杂。
他在我对面坐下,仔细打量我:“嗯,眼睛没变,还是原来样子——我曾经想过你再回来时会奕成什么样子,想过许多次,每次想的都不同。甚至有时候我想,要是我的女儿变成了个男子回来了,那到底算是女儿,还是儿子呢……现在终于放了心,女儿还是女儿。没变成儿子。”
“你……”我的声音大异寻常,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又颤,又尖:“你知道……我会回来?”
“你肉身虽灭,可是魂魄未散,自然会回来的。”他拂开我额前一缕散,微微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已经都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叫齐笙,以前的我……叫巫宁吗?”
如果此时他说一句他弄错了人,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竟然……都不记得了。”他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悲伤,可是随即却将头转过去。低头说:“是,你当初是叫做巫宁。”
“嗯,”我点了一下头。有些恍惚地说:“现在我的名字叫齐笙。”
“你不记得前世,为何还会回来?”
我……还记得一点点。
我记得自己临死时的血光,我的笔迹没有变化,我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回到这里。
可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父亲吗?
我不记得前事,他还肯认我吗?
他究竟是活人,还是,鬼?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地下,月光拖出一条灰影在地上——有影子,那就不是鬼了。
其实。就算是鬼,又有什么关系?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那段时间在荒山中神魂游荡。意识飘摇,和鬼也差不多。
“我在梦中,看到过一点点……我看到庭前的榕树上开满了花,看到巫真,还有……在书斋里你写给我看的那句话。”
梦里不知身是客。
我静静地看着他。父亲的眉眼与梦中所见有些不同,显得清瘦。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淡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眼前的人不似真的……象是一道影子,一张画,一段记忆……
我没有真实感。
虽然离得这么近,近得一伸手就能触到,能感觉到体温。可是又觉得离得很远,远得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