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师傅(下)
十娘却毫无所觉的样子。牵了那孩子的手:“我带着他去给母亲磕个头。”
她此刻是正主子,徐氏夫妻紧跟其后,其他人簇拥着进了内室。
大太太半靠在床头,看见十娘进来眼底露出几份冷屑。
十娘像没有看见似的。
她向罗大*奶要了垫子,然后和王承祖一左一右地跪在了大太太前的床前。
王承祖给大太太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
十娘却伏在了床边。低声道:“母亲,我今天是特意来看您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如香烛袅袅不散,“自从您把我嫁到王家以后,我就一直想回来看看您。可我一直没有机会。我还以为,这会是我此生的憾事。没想到,王琅死了,我膝下无子。王家不仅要绝嗣,国公爷百年之后,恐怕还要夺爵。王家为了祖宗家业,准备把王承祖过继到国公爷的名下。”
她抬头望着大太太咧嘴一笑,细白的牙齿闪闪光。
“母亲,我要谢谢您。多亏您告诉大哥忠孝仁义,大哥顾念我们手足之情为我出头撑腰;多亏您把十一妹嫁给了永平侯,永平侯才会为我出面四处奔走。王家不仅把王承祖过继到了我的名下,让我以后能有儿子奉养,死后能葬入王家的祖坟,享受茂国公府的百年香火,生前能以国公爷嫡母的身份享受这世俗的荣华富贵。”说着,她猛地拉住了大太太青筋凸露的手,“如今国公爷去了,我儿子王承祖就要承爵做茂国公,我也要做茂国公府的太夫人了。母亲,您为不为我高兴?”
她说着,扬起脸来笑。
瞳孔漆黑深幽,却又明亮炙热,像有一团细细的火焰在燃烧,忽明忽暗,却柔韧不断,看得人心中生寒。
十娘怎么会嫁给王琅,大太太又打得是什么主意,这屋里除了七娘,恐怕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她看似欢喜,实则怨怼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屋里的人除了七娘,多多少少都听出了一些。更何况是当事人的大太太。
她脸色胀得通红,神色震怒,指着十娘瘦如枯柴的手抖个不停,喉咙里出一阵低沉的“咕咕”声。
屋里有脸色阴沉如罗振兴者,神色不变的四娘,诚惶诚恐的五娘,目露诧异的七娘,低头垂睑的十一娘,若有所思的徐令宜,还有不知道生了什么事而惊慌失措的王承祖。
而罗大*奶和罗四奶奶则不约而同地上前,一左一右地搀了十娘。
“十姑奶奶难得来一趟,”罗大*奶道,“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吧!”
十娘一甩胳膊,挣脱了罗四奶奶的手站了起来。她定定地望着罗振兴:“大哥,我说的话可有一句失礼之处?如今我们兄妹能相扶相持,我又苦尽甘来。别人家有这样的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母亲却恰恰相反,不仅没有一点点悦色,反而还满心的的愤恨呢?莫非……”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一字一句地道,“莫非希望我们兄妹不和,嫁出去的女儿都茕茕孑立才好?”
罗振兴神色一肃:“你胡说些什么……”
他话音未落,屋子里响起许妈妈惊恐的声音:“大太太,大太太,您怎么了?”
罗振兴转身就扑跪在了踏板上。
只见大太太双目紧闭,全身松软地歪在了大迎枕上——显然是晕了过去。
“娘,娘……”事关父母,罗振兴再镇定也一时慌了神。
屋子里乱起来。
先是五娘、七娘、罗三奶奶、罗四奶奶纷纷围了上去,然后罗大*奶也甩开十一娘跟着围了过去。十娘和王承祖被她们挤得跄跄踉踉一个站在了床尾,一个站在了床头,王承祖又慌慌张张地跑去牵十娘的衣袖。
十娘望着大太太,嘴角慢慢地勾勒出一个畅快的弧度。
望着大太太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十一娘。
她心中五味俱全。
虽然知道十娘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她们都叫来,可她也没有想到十娘会这样做。
说起来,十娘从来都有一点点傻气。好比她把自己推倒在地,她不是向自己低头认错或是向大太太道歉以求得大太太的原谅,却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她床前威胁她,说:你要是敢死,我就连五姨娘也一起打;好比大太太要她嫁王琅,她不是想办法把婚事黄了或是和大姨娘、二姨娘一起出家,却想着怎样自杀;好比这一次,王家已经败落,她不是想着怎样和娘家的兄弟姊妹处理好关系,却邀齐了家里的人自暴其短地气大太太……也就是这一点点的傻气,让人想起来只觉得心酸和叹息。
有一块月白色的帕子突然挡住了十一娘的视线。
她抬头,看见徐令宜盛满担忧的眼神。
“擦一擦。”他低声说着,把帕子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上前几步,把十一娘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十一娘站在徐令宜的背后抹了眼角,这才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余怡清、钱明、朱安平等人都涌站在门口,四娘正吩咐钱明:“快去请个大夫来!”
钱明应喏。
朱安平道:“我和你一起去!”
钱明点头,两人快步消失在十一娘的视线里。
罗振兴此刻才回过神来,喊罗振声:“快去请个大夫来!”又道,“先别惊动爹爹。”
四娘快步走了过去:“钱明和朱安平已经去请大夫了。”然后以商量的口吻对余怡清道,“相公,您看,要不要派个人到大伯父房里坐坐。”
“我去吧!”余怡清和徐令宜异口同声地道。
四娘朝十一娘望去。
十一娘低声道:“那就有劳侯爷了!”
徐令宜朝她点了点头,和余怡清去了大老爷的书房。
罗振声就慌里慌张地问:“那,那我干什么?”
罗振兴眉头微蹙,见一旁的罗振达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道:“你和振达到外面歇着,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的。”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退到了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