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
出了一脑门子汗的董学斌顶着似火的骄阳从县局回了家属院。
“哟,董局长您回来了?”
“嗯,放了两天假。”
“听说您立了二等功,恭喜您了。”
“呵呵,谢谢了。”
一路上,不少局的家属热情地和董学斌打招呼。
屋里热气哄哄的,跟进了蒸笼似的,一回到家,董学斌马上抓起遥控按开了空调,设定到了二十二度,从冰箱里拿出罐听装的冰镇啤酒咕噜咕噜喝下了肚子,这才凉快了一些。往沙上一坐,董学斌翘着二郎腿从书包里翻出一份报纸来,上面的照片赫然是昨天自己在南柳学满身是血和老太太握手的画面,周围还有不少警察和老百姓鼓掌,看上去挺气势的。
这是省报的第三版,很靠前,上面描述了县委县长和局等领导如何如何正确指挥,对于董学斌的个人事迹描述不多,总之是写了一个大方向。包里还有一份报纸,是县报,那上面的报导却是头版头条,整整半个大版面,详细记录了董学斌多么多么英勇无畏挺身而出,怎么怎么将人质全部解救。
董学斌心满意足的放下报纸,咕噜咕噜喝了口啤酒。
既救了人,又得了名声,还拿了政绩,没有比这再好的事儿了!
就在上午,局里召开了对董学斌的表彰大会,不但政法委黄立等一些分管的县领导来了,连汾州市局的领导也赶了过来,亲自为董学斌戴上了一枚二等功的奖章——董学斌因为在绑架案中表现突出,记个人二等功一次。在非战争年代,基本很少有一等功勋章的颁,二等功已经很耀眼了,是名誉,是殊荣,是组织上的肯定,也是一笔大大的政绩!
考虑到董学斌在和歹徒搏斗过程中略微受了伤,梁成鹏又给董学斌放了两天假,让他好好休息。董局长露了脸,梁成鹏和县局的人也跟着沾了光,不过在问及他如何制服歹徒的时候,却把所有人都给听愣了,董局长自己说是运气好,可据被解救出来的老师和孩子们描述,他们竟说董局长躲开了子弹,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太清楚,反正就是董局长脑袋一侧,身子一歪,肩膀一躲,子弹一颗也没打中他。
这个说法太悬乎,没有人相信,想来想去,也只能归结到运气的范畴了!
不过,董局长的战斗力还是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肯定,没的说,这丫实在太能打了!
客厅里。
董学斌的手机不知是第几次响了。
董学斌拍了下脑门,接起电话回应着,这回是县委副曹旭鹏。
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不停有人给董学斌打手机,有被解救了的学生家长,有同事,有领导,更多的则是家里人,老妈啊,二姨二姨夫啊,妹妹唐瑾啊,表姐栾颖啊,等等等等,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乎都把电话打了过来,一次又一次地问,尤其是老妈,这事儿把她给吓坏了,连连嘱咐董学斌以后不要逞能。
挂了曹副的电话,董学斌有点累了。
这不全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主要他一连杀了九个人,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缓过来的,比如早上煮了一个鸡蛋准备吃,可到了嘴边董学斌却没下去嘴,总觉得鸡蛋有点腥,有股昨天的人血味儿,恶心了董学斌一上午,中午陪市局领导和县领导吃饭的时候他也没动一筷子肉。
唉,有心理阴影了啊!
董学斌觉得自己应该放松放松,就身子一横躺在沙上,用手机放了舒缓的音乐。
半个多时过去了。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在耳边。
关掉音乐的董学斌从沙上坐起来,过去开门,“噢,是胡姐啊。”
门外站着的人赫然是被撤了职的胡思莲,她没穿警服,而是一身浅色的连衣裙和白色高跟鞋,颇有些女人味儿,“呵呵,董局长,刚听说您回来我就过来了,先恭喜您荣获二等功,嗯,不打扰?”
董学斌笑笑,拉开门道:“不打扰,快请进。”
胡思莲走进屋,笑道:“可惜昨天下午我不在现场,没见到您的英姿。”
董学斌摆摆手,有点脸红,“什么英姿啊,运气好而已,我也差点让人搁那儿。”
胡思莲抿着嘴吃吃一笑,捋捋鬓角,大眼睛一看他,“您太谦虚了,换了平常人,不,就算换一个精挑细选的武警,不带手铐也制服不了九个犯人啊,您一个人顶的上一个中队的武警了,我早晨也看报纸了,现在家属院和其他地方都在谈论您的事迹呢,您这回是名声大振了。”
董学斌呵呵一笑,给他倒了杯茶,“得了,我看是臭名昭著。”
接过茶道了谢,胡思莲奇道:“为什么?”
董学斌无奈道:“我一去就死了九个人,瘟神的名头更响了。”
胡思莲噗嗤一乐,“那是大家对您的敬畏,呵呵,现在跟延台县提起董局长来,谁不得竖一竖大拇指,报纸上写得好啊,不顾自身安危甘愿去当人质,英勇无畏,将老百姓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我看所有领导干部都得向您学习,董局长,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您了,我都怀疑您跟国安的那会儿是搞秘密工作的了。”
董学斌好笑道:“秘密啥啊,天天给人送文件写演讲稿,就是个文职。”
已经不止有一个人这么问过了,可董学斌说的都是实话。
捧了一会儿他,董学斌问道:“胡姐,你今儿来有事?”
胡思莲微微一摇头,“没别的事,就是来谢谢您,因为指挥中心的失误,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我这两天都没怎么睡好觉,唉,现在案子破了,人也被您击毙了,我心里才好受一些,谢谢您。”
董学斌摇摇手,“工作安排怎么样了?”
一听,胡思莲叹了口气,“还没信儿,可能要调去其他局了。”
董学斌瞅瞅她,“职务呢?”
胡思莲苦苦一笑,“还有什么职务,顶多跟基层公务员一个待遇,不可能再让我担任领导职务了,董局长,今天来也是跟您道个别,过不了几天我估计就该调走了,也没脸再跟局家属院住着了。”胡思莲才三十岁,以后还有很长一段路,可指挥中心的那次失误,却给她的政治生命画上了一个句号,没有奇迹生的话,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一个闲职局里混吃等死,不会再有晋升的机会。
董学斌有些惋惜,“要不我在帮你争取一下?”
胡思莲叹息道:“撤职的事儿是县里面的决定,梁局长也做不了主,唉。”
董学斌拍拍她的胳膊,打心眼里不希望胡思莲走,女人入仕途的本来就少,像胡姐这么机灵玲珑的女性就更是不多了,走一个少一个,董学斌深感官场的凶险,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有时候即使不是你下错的棋,也会殃及鱼池地烧了身,天降横祸,这都是没法避免的,只能说太倒霉了。
胡思莲许是为了避嫌,坐了十分钟就走了。
她一走,董学斌看看表,抓起手机犹豫了犹豫,末了拨通了谢慧兰的手机。自从谢姐来了延台县,他俩还没有以私人身份交流过呢,董学斌想跟她见个面,经过昨天的死而复生,让他对谢慧兰和瞿芸萱更加想念了,被子弹打死的那一刻,董学斌满脑子都是她们俩的身影。
嘟……嘟……嘟……嘟……响了好几声,电话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