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常之苦笑一声道:“至少那些老弱妇孺还能活。”
沙吒相如沉默片刻道:“明白了,造反的人云初看不上是吧?”
黑齿常之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沙吒相如在黑齿常之的肩膀上拍一下道:“你比我聪明一些,以后,你还需要再聪明一些,所以,应该是你带着这些老弱妇孺去熊津城,我来带着剩下的青壮全部战死在这里算了。”
黑齿常之瞅着沙吒相如笑道:“你知道我是不能离开大军的,不过,有你这样的兄弟,我即便是战死了也觉得欢喜,此生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
准备吧,明天清晨就走。”
消息传下去之后,祈活军军营里哭声一片,很多带着家卷一起来到周留城下的祈活军将士,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要分离。
这样的举动也动摇了祈活军的军心,不少的祈活军将士放下武器,死活要跟着自己的家卷一起离开。
黑齿常之没有阻拦,只是他们的哭声引来了鬼室福信的注意,在半夜时分,悄悄地打开了城门,派出一支军队趁着黑夜突袭祈活军。
虽然黑齿常之已经派遣了部下防备鬼室福信的突袭,却因为军心浮动的缘故,前锋没有挡住突袭的军队,导致那些人杀进军营,将祈活军的营地搅翻了天。
黑齿常之不得不与沙吒相如一起带着自己的本部亲兵,诛杀这些突袭进来的人,一边下令,全军后退十里。
鬼室福信却不愿意放过他们,几乎以全军出击的姿态追杀祈活军。
不得已祈活军只能边站边退,等到天明时分,他们竟然向后撤退了整整三十里。
得胜的鬼室福信这一路上捉到了很多的老弱妇孺,他竟然残忍的在军阵前,将捉到的老弱妇孺,当着祈活军的面,——斩杀。
黑齿常之悲愤的看了沙吒相如一眼道:“我去杀了他,其余的就拜托你了。”
说罢,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吼一声“跟我走”,而是独自向鬼室福信的大军杀了过去。
随即,那些对黑齿常之忠心耿耿的亲兵们就追随了上去,眼看着两军就要交战了,又有很多愿意追随黑齿常之的祈活军跟着杀了出去。
眼看着黑齿常之在敌军中左突右杀如入无人之境,就有更多的祈活军迎着冲锋过来的敌人杀了过去。
原本一心想要看热闹的王家三兄弟,看到这个场面,忍不住叹息一声也带着奴兵杀进了战场。
现在,没有人阻拦沙吒相如带走军中的老弱妇孺了。
即便在乱军中厮杀的黑齿常之,在看到因为相信自己,从百济最北方一路追随自己来到周留城的百姓,开始跟着沙吒相如移动的时候,原本愤怒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一刀砍翻了一个敌人,对那些在乱军中各自战斗的部下吼叫道:“向我靠拢,结阵!”
沙吒相如带着老弱妇孺们迁徙的场面非常壮观,人数之多,一眼看不到头。
经历了昨夜那场惨痛的教训,老弱妇孺们相互帮衬着,相互照顾着,让老的,小的,怀孕的坐上牛车,马车,还能走动路的就跟着马车,牛车,驴车,甚至羊车边上跑。
小姑娘怀里抱着羊羔,小男孩怀里抱着嗷嗷叫的猪崽,小狗在地上跑,强壮的妇人一会在前,一会在后,照顾所有走不动路,快要掉队的人。
尽管所有人已经非常疲倦了,她们依旧坚持着向前走,她们终于明白了,如果他们不走,就会害死那些正在跟敌人作战的亲人。
清晨起了雾,雾气很大,整支大军走进雾气之后,就像是被吞没了一般。
沙吒相如回头再看一眼还在厮杀的战场,孤狼一样的嚎叫一声,就钻进了雾气中。
就在雾气将要散开的时候,百济的天空开始下雨,雨水不大,却凉丝丝的,落在黑齿常之燥热的脸上,已经极度疲惫的黑齿常之张开满是血痂的嘴巴,他觉得雨水甜丝丝的,这应该是百济新的一年中的第一场春雨。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战斗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非常的疲惫,双臂就像灌了铅水一般沉重,双腿每挪动一步都需要付出全身的力气。
他身边的祈活军越来越少,而王家三兄弟早就不知道逃跑到哪里去了。
云初赠送给他的铁甲依旧是那么的靠谱,长刀在铁甲上划过,除过能起一熘火星之外,不能伤他分毫,就算是羽箭落在他的甲胃上也会自动滑开。
这样的铠甲,只有重武器才能伤到他,所以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就砸在他的肩背上。
黑齿常之高大的声影踉跄向前扑一下,他想站住,身体却开始摇摆嗓子眼里像着火一般,横刀也不知去了哪里。
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让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眼看着周围全是影影绰绰的敌军身影。
黑齿常之也不再理会,他张大了嘴巴,想要再品尝一下百济的第一场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