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熟悉的鸟铳排枪声,再次在官军阵后响起。
激烈的喊杀声震彻云霄,负伤在身的一斗谷抖擞精神,知道胜败在此一举,也是非常卖力。
催督手下骑兵保持松散阵型,疯狂在官军阵前逡巡,看到哪个点薄弱就奋死冲上去搏杀。
左子雄沿河部署的这个梯形军阵,靠西边队尾那条梯形的“腰”,瞬间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火枪次第开火,杀戮着一个又一个顽贼。还有蕲水河面上几艘沉家的沙船协防,用远程火力逼走位。逼得贼军骑兵不敢太过靠近河岸,以免为侧射火力白白杀伤。
只可惜,由于这次官军得三面设防,无法把火枪都集中到一侧,火力密度也就比清晨那一战减弱了至少三分之二——
清晨那一场胜仗中,左子雄是有心算无心,只要防一个方向,所以在正面堆了八百杆火器。此时此刻,队尾这一侧防区,却只有两百多杆。
数轮火枪射击,加起来只打死打伤不足一百名贼兵,剩下的敌人,很快顺利进入了肉搏,或者是在后方逡巡乱放箭。
官军这边的长枪手,也就毫不意外地承担了比清晨那一战更大的压力。
把总卢大头恰好负责指挥这一段防线上的近战长枪兵,他大呼酣战,手中长枪捅刺如飞,毫不留力,很快又取得了战果,把两名贼骑捅得一死一伤。
身边的袍泽看把总如此奋勇争先,又想起刚才左都司鼓舞士气的话语,想到只要好好打,人人都有前途可以换好装备、转职,总算是奋起了比清晨时更旺盛的士气,一个个死战不退。
“这官军有点不对劲啊,在平原上被骑兵往来冲杀蹈凌,竟然可以不乱,区区团练怎么会有如此高涨的士气?”
对面的一斗谷也有点想不通,但箭在弦上不可能回头,这次必须死磕到底。
“老大,官军长枪兵死战不退啊!根本就没乱,弟兄们这么冲死伤太惨了,关键河面上那些斑鸠铳还躲在船里一直从侧面偷我们!要不缓缓吧!”
贼军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后,一斗谷身边几个基层贼将也有些扛不住了,带着满脸鲜血找一斗谷请求战术指导。
一斗谷凝着鹰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战线观察,手指头关节都快掐到肉里了,许久之后他才厉声断喝:
“不能松懈!你们懂什么打仗!官军虽然在后面死死顶住我们,可他们的阵型正在拉长,在脱节!他们的前军和中军刚刚被下令加速前进,后军却还没加速。
就算现在被我们黏住、想重新变阵,也会有混乱。我们这儿黏得官军后队越死,官军腰部破绽才会更明显!坚持住!很快就会有转机的!”
一斗谷的战场眼光还是很老辣的,他看出左子雄的队伍就像一个原本压紧了的弹黄,处处都很严密,只是移动缓慢。
左子雄让加速之后,东边就像是弹黄的头,被拉着往前走,但弹黄的尾部却不会立刻跟上,而是有一个时间差。这个力传导的过程,就会导致弹黄变松,然后弹黄尾才会跟上。
自己把弹黄尾咬得越死,弹黄就被扯得越松!
仗一旦打起来,可就不再是指挥官让走就走、让停就停的。
新兵尤其容易出现“有友军帮我们打阻击断后,我们赶紧趁机逃吧”的心态。而一旦出现,下一步就是全军崩盘。
这,就是左子雄的死期!
……
一斗谷和卢大头都在咬牙死撑,等待全局战场上出现对己方有利的变化。
看似一斗谷这方很有希望,官军负责阻击的后军,和中军、前军之间的脱节,正在显现。很快就可以被贼军改变战术拦腰切断。
然而,让一斗谷没想到的是,官军的中军还没脱节,最东边的前军却先发生了变故。
亲自坐镇前军的左子雄,自开战之后,已经反复多次用西班牙望远镜确认了全局战况、敌军兵力分布。
他也看到一斗谷那边,被贼军作为主攻方向,投入了越来越多的机动兵力。
对方仅剩的可以灵活部署的预备队,也都被挪到了战场腰部位置,似乎随时准备侧击掐断官军、让官军首尾不能相顾。
唯独对官军头部的拦截部队,变得越来越少,似乎都不打算拦截了——
贼军这么选也没错,《孙子》云“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在想要击溃敌人的情况下,把逃生之路让出来,才能催促敌人更专注于逃命,瓦解战心。
如今贼军总人数比官军还少,只是士兵精锐程度、战斗意志方面远胜官军,要想全歼官军已经不太可能,还不如选择击溃然后掩杀。
真把逃生之路堵了,逼官军跟你玩命,绝对是不智之举。
不过,任何安排都会有弱点和破绽。刘熊这样安排,是建立在一个思维定式之上的——那就是官军绝对不可能主动出击,始终只能防守。
这个思维定式,严格来说也不算错。
因为官军主要是步兵,自古哪有步兵主动进攻追击骑兵的道理,想追也追不上。
左子雄那边,原本不过数十骑,主要是军官有战马。清晨那一战也有所缴获,哪怕把军中原本有骑术和马战经验的士兵都组织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两百骑。
一千九百人的部队,只有两百人拥有高机动性,那还主动出击个屁!
“刘熊贼子,今日就让你知道小看我左子雄胆色的代价。”
左子雄再三观察战场,终于下达了集结军中所有马队、准备出击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