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在地上缓慢地蠕动着,一截绳子头从其中钻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拍打着旁边的栏杆,好像在解释什么。
“舵手的入职仪式?那是什么?”爱丽丝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呢?那我没有入职仪式的吗……举行过了?什么时候?
“……啊?厨房里那次就是!?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们堵着门是要打架……好家伙,那天差点把厨房拆了,晚饭都耽误了……”
邓肯本来是打算跟爱丽丝说话的,这时候看到这一幕顿时就站住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偶跟一截绳子头交流的有来有回,过了好久才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
这姑娘跟船上这些东西之间的交流好像越来越离谱了……
而就在这时,他心中又突然一动,紧接着便听到了山羊头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船长,您授权了一个临时的舵手?”
“觉得不妥?”邓肯回到船舵前,一边控制着失乡号向灵界下潜一边在心底回应,“你是介意有‘外人’接过这个职位吗?”
“不,”山羊头立刻答道,“船长拥有任免任何船员以及增减船上职务的权限,您认可的舵手就是失乡号认可的舵手,只不过……我有些担心那个‘水手’在完成这项任务之后会发生什么。”
邓肯一时间没有开口。
“看来您已经想到了,”山羊头不紧不慢地说着,“他是早该消失在时间洪流中的人,就如柴薪烧尽之后的灰烬,在返回无垠海的那一天,他就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然而卡拉尼船长的日志化作裹尸布,束缚了他的躯体,海歌号最后的任务化作‘航线’,固定了他的人性,他便成为了一具不息的尸体……
“如今,他只剩最后一个任务还没完成——卡拉尼船长留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而现在,船长,您授予了他舵手的职责……他有机会完成他的任务了。”
在夜晚微凉的海风中,邓肯望着远方黑沉沉的大海,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打破沉默:“我知道——其实‘水手’自己也知道。”
山羊头没有说话。
“我们终有一场远航……”
邓肯突然轻声说道,他记起了自己刚刚读过的一本书,记起了那位着名的“疯诗人”普曼在书中的句子——
“我们终有一场远航
“在时光走到尽头的时候……”
……
房间的门轻声合拢,干尸回到房中,慢慢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船舱里灯光明亮,也很暖和,但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其实就已经感受不到这些温度了。
他在这个寒冷而空寂的世界慢慢躺下,关于海歌号的凌乱破碎的记忆盘旋在脑海中,遥远的仿佛另一个人的人生。
他轻声咕哝,那是卡拉尼船长最喜欢的诗句——它们在褪色的记忆中闪闪发亮,就像夜幕下的沙滩在微微泛光:
“……蒙尘的帆会再次升起,
“载着我们驶向忘却已久的地方。
“在那个最合适的日子里,
“整装上路……
“我们都会成为水手,
“在起风时去往他乡。”
水手翻了个身,脱水变形的眼睛慢慢闭上。
他仍旧无法入睡。
但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返航的日子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