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深海蹉跎的那些年,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杀气太重。
杀气重到连心魔都没法出现了……
那这个人八成是对锦岚山不怀好意。
邗栋屈指一弹,已经被吓坏的鱼骨光头,便飘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前进。
邗栋给余子清传了个信,便回院子吃饭。
鱼骨光头孤零零的在院子外面瑟瑟发抖,隐约听到一个女声说。
“既然不是你当年在深海结仇的仇人,你就不应该想着自己处理。
无论如何都得先知会一下子玉和里长。
子玉人虽然很好,对我们也很照顾,但我们住的地方,毕竟是锦岚山禁地的范围。
能安安稳稳的在这里生活,锦岚山已经替我们扛住了很大压力了……”
而邗栋唯唯诺诺连连称是,说他已经很多年不杀生了,这次真没想直接杀人……
鱼骨光头趴在那里,连忙封闭了自己的听觉,不敢再偷听。
没人理他,也没人要杀他,他心里慢慢安定下来之后,还有一种很古怪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时代没有变,依然还跟以前一样!
所谓玉圭里的消息什么都有,都是骗人的!
那里可从来没说过,这位深海的大煞星,现在竟然是给锦岚山看守山门的人。
啊,一切又回到了预期,世道还是这么艰难,四方地还是这么危险,比预想的还要危险。
实在是……太好了。
他起码不用再如此茫然,如此不适应,如此不知所措。
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心头,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诡异,此刻却像是救命稻草一样,只能将这种感觉抓住。
另一边,刚刚从琅琊院里出来的余子清,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琅琊院有这么穷?简直是在逗我!”
在琅琊院换土也进行的不是太顺利,在五色土这方面,他们甚至还不如离火院富有。
琅琊院的院首,在骗经费这方面,稍胜离火院的院首一筹。
这些家伙可不会看着现成的材料放在库房里吃灰。
余子清逼逼个不停,送余子清的那位石俑傀儡,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他严格遵守了院首的叮嘱,余子清说什么都当没听见,不然有可能会被拐走。
这时,余子清抬起头看向天空,一道剑光飞来,落在他手里。
看完邗栋传讯,余子清顿时乐了。
“嘿,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竟然敢摸到我老巢?”
余子清转头看向琅琊院的石俑傀儡。
“考虑一下啊,我这边有很多想法,特别适合你,你没事了可以自己试试。”
石俑傀儡不说话,拱了拱手。
他才不信,只要他敢去试,以后说不定就会主动找余子清。
余子清可不知道自己一点纯好心,被人误解了。
他匆匆赶回,数日之后,回到了锦岚山。
来到邗栋这里,人已经被带走了,目前在东面。
邗栋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是能确定人来自于深海,有深海特有的气息。
其他的,他压根不记得见过这人。
当然,邗栋也说了,若是来找麻烦的,他对深海熟悉点,到时候可以跟着一起去深海。
余子清来到东边,就见阮人王的吃席小院外面,一个身穿黑袍的光头,跟鹌鹑似的,蜷缩着身子装跪像。
席扬这个“余孽”,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都是垂首不言,假装没认出来。
他已经认命了。
因为他体内的力量,在到了东面槐树林,见到了那一颗颗大魔的头颅,见到了阮人王之后,也躺平了。
平日里操控起来,都得小心翼翼,时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生怕那些力量失控,让他变成孽物的力量。
现在却温驯的像是一头羔羊。
累了,毁灭吧,快点死吧。
死在危险的四方地,总好过变成孽物。
余子清的身形凭空出现,向着这边走来。
鱼骨光头抬起头,瞥了一眼,他体内已经躺平的力量,瞬间缩成一团。
就像是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然后将脑袋埋进沙地里。
由衷的恐惧,连埋起脑袋都没法遮掩,在他眼中,看到的就是一个浑身黑漆漆,一步一个燃烧着血焰的黑油脚印。
眼中冒着血焰光芒,充斥着诡异和不祥,勉强有着人形的东西,正在缓缓靠近。
鱼骨光头跪伏在地,忽然间,便理解了那些余孽。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成为他们控制借力的对象,有些存在,的确只能参拜。
甚至于,他们现在在船上祭拜的那位,对比眼前这位,算什么。
所以,他悟了,他找到了跟那些余孽不同,跟船上的圣徒也不同的第三条圣徒之路。
他跪伏在地,一脸虔诚的五体投地。
“鱼骨,参见伟大的阁下。”
余子清看着鱼骨光头的样子,他对这种表情和眼神,非常眼熟。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个家伙怎么就倒戈了?
人家祭之神好歹是真的遭受了无数年的折磨,棱角被彻底打磨平了。
这个家伙是什么情况?
鱼骨跪伏在地,拿出小刀,割掉了自己后脑勺上纹着的鱼骨刺青。
他五体投地,彷若感知不到疼痛,只是一脸虔诚的发出了请求。
“请求阁下,赐予我纹身的权利,我愿我用我的一切,来献上忠诚。”
“……”余子清无法理解这些圣徒的脑回路,不过他现在的确想从这个家伙口中知道不少事情。
“纹身是什么?”
“是我们每个人的图腾。
我脑后的鱼骨,是一条只有巴掌大的古怪小鱼。
我少年时,曾经亲眼目睹,这条小鱼身上的尖刺,轻而易举的刺破了一位前辈所有防护。
只是在他的手掌上留下了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小血点,便让他神形俱灭。
一头疯狂的凶兽,因为不小心吃掉了那条小鱼,便彻底死亡。
骨头都融化在海里。
所以,我将鱼骨化作了我的名字,刺在了我的脑袋上,化作我的图腾。
刺在后脑,便是因为我成年之后,并没有找到新的图腾。
但现在我找到了。”
鱼骨的眼神里满是狂热,狂热到他已经忽略掉了时时刻刻都在跳跃的危险感应。
余子清理解了,就是一种没有太大作用,却能在心灵上加个正面状态的东西。
他不理解圣徒的脑回路,看到这个家伙配合的过分,便点了点头。
鱼骨便似满血复活似的,他脱掉了长袍,露出了枯瘦的身躯。
他的长袍摊开,内部挂着各式各样的古怪材料,里面还有现成的纹路。
余子清看的出来,这是某种仪法。
这家伙已经准备了很久的仪法,只是一直没有施展而已。
他跪在长袍的最中心,双臂诡异的绕到身后,彷若没有了骨头一般,两只手握着刻刀和刺针,在自己的背后开始了刻画。
鲜血流淌,仪法也随之开始。
余子清斜眼瞥了一眼远处的一颗槐树,半脑壳从里面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半脑壳没有提醒阻止,余子清便任由这个圣徒施展仪法。
这家伙,连仪法都准备好了不知道多久,还给自己的后脑勺上纹了鱼骨,要说这货不是早就脑后有反骨,余子清是不信的。
鱼骨的仪法进行的很顺利,随着他的后背都变得鲜血淋漓,仪法到了最后阶段。
诡异的气息流转,还有一丝饿鬼的气息在鱼骨身上浮现。
他血肉模湖的后背上,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通体黑漆漆,闭着眼睛的东西出现了。
那纹身极为抽象,可余子清只是看了一眼,眼神便有些古怪了。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个极为抽象的东西,好像……是自己。
而且那纹身里,的确有饿鬼的气息。
老羊说的不错,仪法果然是极为邪门的东西。
这是余子清第一次在活人身上感觉到了饿鬼的气息。
莫名的,余子清觉得,好像他一直在找的,让活人修饿鬼道的办法,有点头绪了。
仪法施展完成,那种古怪且诡异的气息消散。
鱼骨彷若消耗极大,面色惨白如纸,却依然咬着牙叩谢。
他感觉到了,背负这位在后背上之后,哪怕不完整,哪怕还闭着眼,依然压力极大。
可是他体内的力量,却变得极为温驯。
他可以非常确定,他从此之后,都再也不会有变成孽物的风险了。
他满心狂热,自觉找到了一条最完美的路,第三条圣徒之路。
祭拜一位最可怕最不祥的存在,作为定海神针,然后控制另外一个需要借力的祭拜对象,来获取力量和晋升。
以前者来镇压力量,他们最终变成孽物的归宿,便彻底被化解了。
这仅仅只需要,他对前者保持忠诚,保持虔诚。
大祭司说的对,他们这些圣徒,只对自己忠诚。
现在他对眼前这位可怕的保持忠诚,便是对自己忠诚,一切都变得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