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颜并没有说话,而是淡淡地朝小阎氏看了一眼。她是朱玉仪的乳母,临行前,小庞氏又吩咐她负责教养朱玉颜。小阎氏自然明白朱玉颜这一眼的意义,她连忙拉住了朱玉仪,低声道,“姑娘,这宫里怕是有规矩,前头娘娘们都是有品秩的,咱们不能僭越了。”
不光是宫里有规矩,哪一个大户人家的后院没个规矩呢?就算是朱家的后院,小庞氏又何曾让朱震的侍妾在她跟前僭越过?
朱玉仪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走在朱玉颜的后面,她走了几步,又不甘心,跑到了朱玉颜的旁边去,笑着道,“姐姐,你我都是没品秩的,我与你一块儿走,没事的吧?”
朱玉颜目光平视,走路不疾不徐,稳稳地落后前头的人三五步远,并未说话。
太极殿的前面,左延明门的门前,高高的神杆上,挑起了一面白幡。五月里的京城,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东南风从京城的上空吹过,白幡猎猎,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但到了两仪殿,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殿前摆满了白纸扎的人马车轿,廊下飘着白色的帷幔,殿里密密麻麻跪满了身着孝服的内外命妇们。朱玉颜还好,她前世活到七老八十,什么没有见过?此时见这番场景,朱玉颜倒也淡定。
唯独玉仪,小小年纪哪里经过这种阵仗,虽大白天,吓得满脸煞白,忍不住抓住了走在她身后的小阎氏的手,小声道,“嬷嬷,我怕!”
朱玉颜听到了,她偏头朝她看了一眼,想到她从前在家里,爹爹和姨母也是把她当掌上明珠般宠着,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她大约也和前世的自己一样,怀抱着嫁给高门贵婿为家里增添一份外来的助力,好让荆州不至于在这样的江山局势下被淘汰掉,心里难免对玉仪有几分怜惜起来。
她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呢,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不像她,如今十四岁,也不算大,可这副身体里,是个活了七十多岁的老太太的灵魂,不灭不老,已经不知道怕是什么感觉了。
“一会儿嬷嬷是不能进殿的,你若是怕,便跟在我的身后吧!”
玉仪对她的二姐姐再是讨厌,可到了这上京城里,除了大姐姐和二姐姐,她也不认得什么人。人生地不熟的,她除了依赖两位姐姐,也别无选择。因尊卑有序,她不能越过那些又品秩的命妇们到前头去,跟在大姐姐的身后,她也只有跟着二姐姐了。
她看着朱玉颜的侧脸,白皙光滑如白瓷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能够清晰地看到那细小的绒毛,婴儿肌肤般细腻,翘挺的鼻子,侧脸的轮廓完美,她微微抬着头,露出如天鹅颈般完美的一截脖子,肩背挺得笔直,给人不卑不亢的感觉,就算是走在一众命妇之中,她也是最雍容的一人。
玉仪一直就知道她这个二姐姐生得极美,处处都显得与众不同些,如今这一刻,她才算看出,何止是与众不同些,分明是气度不凡。一父所出,玉仪又处处都喜欢与玉颜攀比,心里那股子嫉妒,就越发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