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静院里,北魏皇帝的那封亲笔信已经落在了萧衍身前的炭火盆里,信的大半部分已经化为灰烬,还有一些边缘正在炭火盆里慢慢的燃烧。
和那名老僧谈话过后不久,萧衍对于生活起居的要求更为简单,他一日只食一餐,后来则变成数日才食一餐。
就连他身前那个炭火盆都是今日里送餐食过来的人借口会冻到那名年迈的官员,才提前放置在这里,平日里这里连炭火盆都是没有的。
现在没有几个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萧衍自己明白,对于一切所需仅限于活着之后,他思考的内容会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他也开始明白一些真正的,并非以刻意的折磨自己为目的而修行的苦行僧进行这样苦修的意义。
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原先的很多东西原来可以不在意,而有些东西便应该更为珍惜。
至于北魏皇帝的这封信笺,其中有些内容他看过之后便很快忘了,就像是水中的涟漪散开之后就马上自然的消失,但有些感受,却是更为清晰的在心中萦绕。
那些文字之外,他更为读懂的是北魏皇帝的情绪。
他感同身受。
因为不管对错,他失去了母亲,而北魏皇帝也是。
隆冬里并不适合动大规模的战争,道路运输会有很大的问题,而且在严寒的天气里会出现大量非战斗性的减员,连很多铠甲的穿戴都会出现问题。
然而在北魏,大量的边军如同迁徙的蚂蚁一样穿过了半个北魏的疆域,在皇帝的命令下,毅然决然的对关陇贺氏动了战争。
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复仇。
北魏是很大的王朝,王朝的战争需要考虑深远的后果,但很多年前,北方的那些部落的复仇,却丝毫不考虑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在有明确的线索可以证明魔宗是出自这些幽帝后人的控制之下,北魏的复仇便根本不像一个庞大的王朝的复仇,而像是那些部落的复仇。
……
一支北魏的骑军出现在了陇山下的平原里。
他们的面前不远处,是关陇贺氏的重要要塞天武川。
在这些边军的印象里,天武川是一个镇,但远远看去,他们才知道这个“镇”比他们先前在边境驻扎的很多边城还要大得多。
看着覆盖着霜花的高大城墙上许多的闪烁寒光,这支骑军没有过分接近,开始扎营。
他们这两千余人连先锋军都算不上,只是先锋军之前的探路斥候。他们的后方不远处,就跟着三万先锋军,而三万先锋军的后方,便有总数超过二十万的大军。
这支骑军没有选择做任何的布防,根本没有做任何战斗的准备,但就在他们开始铺开营帐,还未固定营帐的四角时,他们听到了潮水般的呼啸声和马蹄声。
这支骑军没有恐慌,只是都不解的朝着天武川的方向看去。
他们的眼睛里很快出现了震惊和更加不解的光芒。
他们看到天武川里有骑军冲了出来。
大量的骑军源源不断的从天武川的数个城门之中涌出,不断的驰入布满霜花的平原。
他们没有想到,关陇贺氏的军队竟然不依靠坚厚的城墙固守,竟然反而直接选择了出击。
这支北魏骑军的将领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
在边军的所有将领之中,他还算年轻。
看着在短短时间里,已经涌出天武川的数倍于他们的敌军,他一反常态的没有马上布什么军令。
他们身下的马匹已经很疲惫。
对方那些骑军也似乎并非只是想纯粹的恐吓他们,所以此时他知道他身后的所有弟兄也很清楚,他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尽可能的刺激身下的战马,看是否能够逃到后方先锋军的所在。
另外一个选择,便是在这里赴死。
哪怕早上数个月,哪怕是面对南朝的军队,这名年轻的北魏骑军将领恐怕都会选择前者。
但这名骑军将领和他身后这些骑军都不想逃。
他们就和所有那些毫不犹豫支持皇帝决定的边军将领一样,一种原本有些朦胧的怪异情绪和怒火,在他们的眼中猛烈的升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