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松与余理摇摇头。
“哎。”老赵剑仙叹气,怒其不争地道,“宁采臣在说,独览梅花扫腊雪。”
“独览梅花扫腊雪?”李凡松轻念,然后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师父!我知道了,是燕乐七调!独览梅花扫腊雪!”
将眼前景色嵌入其七调中,仿佛有一个人在眼前看着那风中的腊梅扫雪,吟唱燕乐七调。
宁采臣放下白玉箫,嘴角上扬。
“小赵剑仙,出工了。”老赵剑仙内心沟通了道剑仙道。
道剑仙心领神会,接管了右手,对着冻住了的清溪缓缓推出离火阵心诀的内力。
顿时山间一暖,刚把道袍系在腰间的两个小屁孩,又感觉烘热了起来。
清溪面水汽蒸腾,冰消雪释,然后水势顺着山势叮咚而下。
宁采臣放下手中玉管,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
“妙什么?”李凡松没领悟过来,“师弟他在妙什么?”
余理也摇摇头。
宁采臣说道:“你们看这清溪,看到了什么?”
李凡松与余理眯着眼,隐隐约约透过水气看到蒸腾之间,流水潺潺。
“看到了水已流动。”余理老实回答道。
“所以妙啊,妙矣。”宁采臣又发笑道。
“细睨山势舞流溪。”宁采臣道,“妙在水汽蒸腾,人才需要细睨而观。”
“我怎么听不懂?”李凡松转过头去问余理。
余理道:“我听出来了,宁采臣先生说的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听完,李凡松也大拍巴掌:“师父他居然想到了这样解题,以七数对应七调!”
“得了得了,不要拍马屁了。”老赵剑仙收回离火阵心诀,挥手道,“你们两个小屁孩自己去玩吧,我和宁先生聊会天。”
得以解放,两个小屁孩解下包袱,在一旁堆起雪人。
“道剑仙果然是妙人。”宁采臣将茶壶提起。
老赵剑仙端起杯子,倒了积雪道:“谬赞谬赞。”
不料宁采臣却把茶壶放到了竹簟外,同时也把自己的杯子移出,老赵剑仙一囧,也把自己的杯子移了出去。
宁采臣从书籍内取出一幅画摊开在竹簟上,上面画着竹子青翠斗霜,梅花艳红欺雪,中间留白了一片。
其竹高瘦,有凌云之姿,竹叶貌似沐雨栉风,如同把把利剑,气节高雅,宛若君子。
其梅遒劲,有傲寒之态,梅花仿佛欺霜压雪,如同团团烈火,清香怡人,状若美人。
“道剑仙如何看此梅竹?”宁采臣轻声问道。
“前朝坡仙所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老赵剑仙道,“竹者,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仍虚心。可谓君子也。”
宁采臣目光发亮,竹笋之时,已经分了竹节,节者,也可是气节也。竹长到凌云处,仍是空心的,空心,虚心谦逊也,满招损,谦受益。
“那梅花。”宁采臣又问。
“争雪未降。”老赵剑仙道,“虽逊雪三分白,却胜在了一段香。”
宁采臣不知何时,拿出笔墨,将“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仍虚心。”和“逊雪三分白,输梅一段香。”分别填在了梅与竹的旁边,然后舔了舔墨,发觉墨被冻上了,不悦,一抹砚台,瞬间解冻。
宁采臣把砚台解冻后舔足了墨的小狼毫递给老赵剑仙,道:“可否请道剑仙题诗一首?”
老赵剑仙接过狼毫,略微思索,便在梅竹之间大片空白的部分题诗:
寒岁三友本一图,问何不见老松乎。
梅花含笑与竹语,他上秦邦做大夫。
老赵剑仙题一句,宁采臣便跟着念了一句。直到题完,宁采臣大笑道:“好你个赵玉真,你真没让我失望,至此还在推销你的声韵对韵二书。”
“是我两位启蒙老师的。”老赵剑仙纠正道,“我赵御贞来此世界,也不曾打算让任何人失望。”
寒岁三友即松竹梅。松、竹经冬不凋,梅花耐寒开放,因此有“寒岁三友”之称。
他上秦邦做大夫,是指始皇封禅泰山,遇暴雨,适时旁有参天松树,让始皇得以避雨。雨后天晴,封禅大典完毕,始皇将让其避雨的松树封为五代大夫。老赵剑仙誊的《对韵》里有云:“数竿君子竹,五代大夫松。”便是典故出于此。
宁采臣大笑:“好好好,君子之交淡如水,且琴棋书画诗酒花,信可乐也。”
老赵剑仙答曰:“我看未必,应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犹有味哉。”
宁采臣以君子七雅,以为乐。老赵剑仙驳以凡间开门七俗事,以为味。
轻轻卷好画卷。宁采臣又从书笈中,取出一本,手抄本。书封上小楷写了《晚来雪》三个字,道:“拙作,还请道剑仙雅正。”
老赵剑仙接过那《晚来雪》,翻了几页,心底不禁惊叹,这笔触细腻平滑,仿佛像是那处子口嚼的葡萄一般清雅,似是出于才女之手,又见行文间颇为香艳,却是媚而不妖,艳而不俗,骚极转雅,这雅骚竟然能如此浑然天成,相辅相成。
半晌,宁采臣问道:“如何?”
老赵剑仙回过神来,轻晃脑袋,散去那细腻的书中情节,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
“不过?”宁采臣英气的眉头微皱。
“这千金小姐,乃大户人家的掌上明珠,家中院落不知几进,家奴护卫又不止几重,怎会像武林高手般,翻墙而出与那穷鬼书生一晌贪欢?”老赵剑仙道。
“哈哈哈哈。”宁采臣大笑,“要是真这样写便是无趣了,你应该给那些学子一个求凰的希望。”
“是及是及,你也应该穿插一篇,穷书生一榜檄文,退百万雄师的剧情。美满这雄文能徙鳄,艳曲为求凰剧情。”
“好想法。”宁采臣微笑。
两人谈兴正浓。积雪深厚,两个小屁孩堆雪人,堆得四不像。
老赵剑仙看不过去了,起身向堆起来的雪走去。宁采臣也跟着过去,看着四不像道:“可否让我抛砖引玉?”
两个弟子点点头,把堆起来的高高雪堆让给了宁采臣。
宁采臣点点头,竖指,狂风卷过雪堆,也迷住了两个弟子的眼睛。
片刻后,风止。
宁采臣雕成了个观音。
两个弟子惊绝!突然李凡松想到了什么,道:“读书的,道家的仙山,你雕一个观音摆在这,你这什么意思?是来砸场子的?”刚说完,被老赵剑仙拍了一下后脑勺。李凡松反过头来一看,是师父打的,只好捂住后脑勺委屈。
宁采臣哈哈大笑,道:“明日太阳一出,她就化了,正如白仙所说,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沉默了良久的老赵剑仙道:“兴许未必,若是保存得妥当,比如放在富豪之家用于冬天储存冰块到夏天消暑的储冰室里冻住,便不会化。”
末了,又加了一句:“可惜青城山没有储冰室。”
“雪作观音,日出化身归南海。”
雪搭成的观音,便是观音的一座化身,太阳出来将雪化了,化身便回了观音自己的南海道场。
“云成罗汉,风吹漫步到西天。”
老赵剑仙轻声呢喃,宁采臣听了个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