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白涎着脸,陪着笑,“我在马车上睡了,早上一折腾就睡不着了,横竖没有事情做,就来官窑看看。”
“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兄长是读书人,自然是两袖书香,可为弟我只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嘛,满身自然应该散发铜臭味。”
“能不能不要嬉皮笑脸的?”
“我刚做成一笔生意,不笑难道哭呀?”
“依我看,你哪里是做生意,这一路走来,净往外花钱了,哪里还往家里挣钱了?”
“做买卖这种事情嘛,有赚快钱的也有赚慢钱的,我呢,选的是一条长远的路。急不得的。兄长,你不在客栈睡觉,出来干什么?”
“寻你。”杨春气未消,语气仍带着气。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的兄长,弟弟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曲小白一蹦一跳地往前走,“兄长,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嗯,怎么说呢,我觉得应该和你能有共同语言吧。”
杨春的胃口被她吊了起来,跟上了她的脚步:“什么人?”
其实他所谓的生气,虽说也算是真的生气,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担忧,她无事,他的气也就消了。那些生气的举动,不过是做给她看,以此警示她以后不要擅自一个人出门,万一有危险,像昨日一样,那该怎么办?
曲小白道:“他叫苏斯,是个窑监。本来呢,我是想请他帮我烧制一些瓷瓶装酒,可是他坚决不干,说是朝廷有规定,官窑的工匠,不允许接私活,兄长,其实,朝廷现在什么样,你比我还清楚,这景镇官窑的窑监们,有哪一个不监守自盗的?其实这些都与咱们不相干,乱世之下,自保尚且艰难,又哪里能管得了别人?我呢,就是觉得,他对待瓷器的那种态度,真好。”
杨春挑眉:“哦?怎么个好法?”
“首先呢,他手艺好,你是没看见,他手中的笔,简直就像是神笔,竟他的笔一点化,青山秀水,简直栩栩如生;其次呢,就是他的工匠精神,对待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而且,比对待自己的孩子还要珍爱。”
“现在这种人的确不多了。看样子,你这生意,不是和他做的?”
“他要是答应和我做生意,我还能有这番话吗?”
“看样子,人家朋友也不想和你做吧?”
曲小白瞥着他,翻白眼:“你又猜对了。”
“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他不答应,我就住在景镇不走了。他什么时候答应,我什么时候算完。”
杨春抽搐嘴角:“……你厉害。”
杨春说她胖,她当真就喘上了:“也不看看我曲小白是谁。”
“得了吧你,这都中午了,该饿了吧?赶紧去找个馆子吃饭。”
“不行,我要先去洗澡。这瓷窑附近太热了,我浑身被蒸掉五斤水分。”
说话间,已经出了瓷器市场,又路过那些商铺,曲小白从敞开的门里瞧见里面摆的精致的瓷器,轻叹道:“其实,这街上的很多家商铺,经营的都是官窑的东西,朝廷严命官窑出的次品要砸掉,可是这里天高皇帝远的,窑工所得又养活不了老小,就只能干些个铤而走险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在这店铺里订货,反而要去找官窑呢?是店铺的价格高吗?”
“不是啊。是店铺里的都是次品,我要求的,是和宫里的一样的质量。”
杨春惊讶地看着她:“那岂不是很贵?你这瓶子,都比酒值钱很多啊!”
曲小白瞥着他:“岂止是很多?”
杨春看了她半天,“我真是看不懂你。”
“杨春,等到时候你就懂了。”曲小白忽然情绪低迷了一下,撇开了眼,轻声喃:“你还会懂,什么叫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她虽然声音很小,但杨春还是听见了,细细咂摸她这两句诗,只觉再贴切眼下这世道不过。
杨春的眼角余光一直怔怔地停在曲小白脸上。男子打扮的曲小白,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脂粉气,她那一双眼睛里,像是揉杂了很多的东西,细看,却又是淡如春水,纯净无暇。
回到客栈,曲小白先洗了个澡,换了衣裳,把脏了的衣裳顺手给洗了,杨春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洗衣裳,虽然很想说帮她洗,但作为小叔子,这话怎么样也讲不出口。
曲小白洗完了自己的,道:“你的衣裳我等明日再洗,今天实在太累了。”
“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客气什么,我是嫂子,老嫂比母啊。”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干咳一声,改口:“做弟弟的,应该给兄长洗衣服。”
“洗完了就过来吃饭吧。我让客栈掌柜给炒了几个你爱吃的菜,你吃完了,早早去睡一会儿。”
“好嘞。”曲小白把洗好的衣裳晾了起来,随杨春到了他的客房,老胡也在房中,似乎是刚睡醒,还打着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