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董朗端着煎好的药,隔了几十步的距离就看见辛青君呆愣地站在门前,一直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手却没有真的叩在门板上,他走几步上前,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辛青君一脸凝重,甚至,眸子里还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董朗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大,这是怎么了?”
辛青君默然叹了一声,“等一会儿再送过来吧。”
董朗疑惑地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里面似乎有窸窣声音,他立即跳脚:“这怎么能行呢?这药凉了效力就没有那么好了!是不是那个女人在屋里闹什么幺蛾子呢?就知道女人家家的干什么都不成,主上不过是昏迷了,又不是……不行,我要进去!”本来想要说“又不是死了”,但那句话不祥,他到底没敢说出口。
门忽然从里面开了,曲小白站在门里,娇小的身躯,还不及董朗的肩膀高,瞧着甚至有些孱弱,眼圈里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曲小白倒也没有掩饰,但容色已经平淡得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药煎好了?拿给我吧。”
董朗怔住了,“老大,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吗?你刚才干嘛如丧考妣的样子?”
辛青君也是怔愣了一下。方才,小主母明明是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似乎下一瞬就要支撑不住,他甚至在想,要不要闯门进去,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一个濒临绝望的人,到底没敢鲁莽。
可是现在,不过短短时间里,她就已经恢复如常,如果不是红红的眼圈和未干的泪痕,真的瞧不出她方才哭过。
曲小白端了托盘里的药碗,返回屋里,董朗与辛青君对视一眼,也都跟了进来,进门便闻到清粥的香气,再一低头,却看见满地的碎瓷片和白粥,曲小白淡淡的,也不多加解释,只说道:“我先给杨凌喂药,一会儿再打扫。”
再怎么解释,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解释。
辛青君忙出去找了扫把和簸箕,也未通知什么庄丁,默默地弯腰把地上的东西都清扫了,曲小白也没有多言,扫个垃圾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活计。
她坐在床沿,轻手轻脚地把杨凌扶在了怀里,如同对待珍爱的珍贵宝物一般,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弄得董朗想上前帮忙都觉得自己的手脚粗笨会弄伤了主上杨凌。
正自踌躇间,却见曲小白下一个动作不但称不上小心温柔,甚至都能算是粗暴了——她一只手捏住了杨凌的下巴,另一只手端起了药碗,捏下巴的手略一使劲,就把杨凌的嘴巴给捏开了,药碗对着嘴巴就灌了下去,又快又利落。
但杨凌尚在昏迷中,吞咽并不能如正常人那般,一碗药,有三分之一顺着嘴角流到了脖子里,曲小白顺手牵了衣袖里的帕子,抹了抹杨凌脖子里的药汁,又轻手轻脚地把他放下,细细地将他脖子里沾染的药汁都擦拭干净了。
董朗看得一愣一愣的。
要说她温柔吧……她那个捏下巴喂药的动作,连温柔的边儿都不沾。
若说她粗暴吧……她搀扶他的动作,给他擦拭药汁的动作,柔得简直让人想化身她手中的帕子,任她揉搓。
曲小白在董朗的怔愣里,站起身来,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正好,我的床铺就在这里,今晚我守着他就行。”
辛青君反对道:“主母,你也是刚刚才有所好转,应该多休息,这熬夜的事,还是我来吧。我已经让淑芬收拾了一间房间出来,你去那边休息就好。”
曲小白摇摇头:“我不去别处睡。青君,反正你就睡在隔壁,若是有什么事,我一招呼你就听见了,就别再固执了。”
辛青君甚是为难,这到底是谁固执啊?
不过,想想她和主上杨凌的感情,有此一举也实属意料中的事,再争执下去实在没有意义,何况他住在隔壁,有事的确是能够照应到的,他也就没有再坚持,“我让淑芬过来伺候你洗漱。”他说。
曲小白想起那个在院中大呼小叫毫无规矩的女子,一阵头疼,摆摆手:“不用了,你一会儿给我打盆水来就成。”
辛青君心里和曲小白的想法一致,那孟景凡表姐实在不是个能伺候人的人,等珞珞来了,撵她出去便是。
这样想着,他道:“好,你稍等一会儿。”
董朗看着辛青君出去,干咳一声,“那个,老大,我也和你一起,你等我一下。”
辛青君很快打来了洗漱用水,曲小白洗了把脸,正要拿竹盐刷牙,却见董朗去而复返,在门外就喊:“主母,你慢着洗漱,先把药吃了。”
董朗飞一般进屋,手里端着一碗药汤,速度虽快,药汤倒是一点都没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