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朗还在屋里,正坐在床前凳子上给杨凌把脉。这个脉他一天把了不下八十回,可还是一得空就要来试一试脉搏,他心里存着期冀,哪怕是发现一丝的好转也好,说明他的药已经起了作用。
可每一次把脉的结果都相差无几。
董朗一次次失望。
“小主母,老大。”董朗打了一声招呼,面朝里,没敢看辛青君。他刚哭过,眼圈还是红的,生怕辛青君看见。
曲小白却是知道的,她没有拆穿他,只是问道:“脉象如何?”
“和先前一样。”
曲小白心里微沉。但没有再恶化,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她现在也不敢奢求一下子就会有所好转。
董朗站起身来,道:“天不早了,小主母早些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
“哎,别再睡房顶了。”她叫住了董朗,想了想,又道:“今晚你就睡这里吧,毕竟你是大夫,万一夜里杨凌有什么变化,你也好照料。我去旁边房间凑活一夜,青君,就麻烦你再换一间房吧。”
辛青君是个通情理的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孟府很大,光二进院就有十几间房,如今府丁都出去住了,他随便找一间住便是。
董朗感激地看向曲小白,曲小白艰涩地撇开眼,“我是为了杨凌。你好好守着他吧。”
这个决定委实做的艰难。她很想一刻不离地守在杨凌面前,可现实不允许她这样。第一次让理智战胜情感,却没想到是这样让人苦涩。
曲小白又握着杨凌的手,瞧了他半晌,才离开这屋去隔壁。临走前问董朗要了点安神药,她现在的状态,是根本睡不着的。
但回屋又想着等一等云不闲,药便搁在了一旁,没有吃。
辛青君把淑芬叫了起来,过来给她收拾房间换被褥,淑芬没见过什么世面,吕筱筱和慕南云来的时候,把她给吓住了,老早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后来吕慕二人要住下,府中都乱了套,她去找胡大询问,胡大正忙得脚不沾地儿,拿话把她搪塞了。她不知怎的听说是公主和慕小将军入住孟府,心里一时又是震惊又是激动,犹如有百爪在心里挠啊挠,也不知她激动得什么劲儿。
她凑到了三进院子门前,被侍卫挡了,又凑到了四进院子门前,仍旧被侍卫挡了,不得已回了屋,依旧百爪挠心,挠着挠着,也就睡着了,这会儿被叫起来,十分不情愿,把个被褥摔摔打打的,牢骚着:“我们穷庄户人家,数年也难得换一套新棉花的被子,夫人可真是好命,一来府中,沾了人气儿的被褥都不睡,全都要换新的。我看辛公子和胡管家也都宠着夫人呢。”
曲小白情绪已经低落到极点,脑子里似有千百个小人儿在打架,淑芬唧唧喳喳的声音终于让她忍受不住,她几步走到门口,开门吼道:“辛青君!胡大!给我出来!”
积聚在心头的各种情绪像是洪水一样,本就已经泛滥,只等一个堤口。淑芬无疑掘开了这个堤口。
胡大和辛青君刚进自己房间宽了外衫,听见这尖锐吼声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就飞奔出来,同来的,还有刚刚进门的孟府名义上的主人,孟景凡。
“发生了什么事?”
辛青君和胡大齐齐问。孟景凡因为早接到了通知,虽还没有见过这个新来的主母,但凭辛青君和胡大对她的态度,也猜出来她就是小主母曲小白了。
他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见曲小白指着屋中吼道:“里面那个女人,哪儿来的给我送哪儿去,我不希望她再在我面前出现!”
屋里的女人,还能有谁?自然是淑芬。
淑芬这时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曲小白的态度恶劣,她脸色也不好看,出门看见孟景凡回来,便如得了救星一般,“表弟啊,你可回来了,我正给夫人铺着床呢,也不知道夫人是嫌弃我哪里不好了,这就要赶我走,你……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我怕是伺候不好夫人!”
孟景凡刚回来就遇上这样的事,脸色自然不好看,自己家的表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然比谁都清楚,平日怜她孤寡一人,对她照顾有加,但这不代表他苟同她的为人。胡大不知底细把人给弄了来,真是让人脑仁疼。
他急忙抱拳施礼:“主母,对不起,是景凡回来晚了,对主母照顾不周,还请主母恕罪。我这就把人带走,给主母换个婢女。”
曲小白这才注意到孟景凡,只见他生得十分俊朗,月色倾泻下来,映得他面色如玉,却不阴柔,倒更添些温和之气,且他态度也恭谨有分寸,虽然眼睛里隐隐不郁,但实在让人对他生不出厌恶来。
曲小白怒火发到一半,便被生生卡住,那些坏情绪就像是顽皮的坏孩子,在心头挥之不去,她只觉心头堵得慌,几乎窒息,终于是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
几个男人都没有哄女人的经验,见她一哭,都慌了爪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低低的几声劝语,显得很苍白。
董朗就在隔壁,听见动静也早就钻了出来,本来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可曲小白哭得悲悲切切,其余几个人又都哄不了,他只好上前,柔声劝道:“小主母,主上一定会好的,你别哭。”
他不提杨凌还好,一提杨凌,牵动曲小白心中所系,她“哇”一声,嚎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