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铁证摆在面前,已经足以定容值的罪了。皇帝心里却说不准是高兴还是什么情绪,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了,二十年前,王家就是这么没有的。容梁把王翦虞父子和羌戎互相勾结的书信呈到了他的面前,他就是靠着那样的“铁证”定了王家的罪,把王家九族满门抄斩。
夏光在一旁一言不发,冷眼看着,冯保也是一言不发,把那些书信一张一张抽出来,一张一张给皇帝看。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手越来越抖。
冯保把那些书信一一展示完了,都收进信封里,码整齐了,退至一旁。
杨凌神色淡漠,道:“陛下,请您定夺。”
皇帝喝了一大口酒,把白瓷盏搁下,抬起头来,喊了身边一个侍卫,“带人去把容值给朕抓了。”
杨凌轻嗤一声,“陛下,谋逆作乱,举旗造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难道不怕轻纵了谋逆者,留下后患吗?”
他语调轻缓,也没有什么威胁的意思,但字字句句落在皇帝的心头,都有如一把刀子一般。
皇帝沉默了片刻,道:“夏光,宣北衙首领过来。”
夏光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躬身出去了,约莫过了一刻钟,北衙禁卫军首领还没有来,容值却来了。
容值光了上半身,背上绑了荆棘,负荆请罪来了。
外面的侍卫进来禀告了皇帝,“容大人在殿外跪着呢。说是负荆请罪来了。”
皇帝面色沉黯,看了杨凌一眼,杨凌神色浅淡,似没有听见侍卫的话一般。皇帝轻叹了一声,冲侍卫摆了摆手,“押起来吧。”
侍卫得了命令,出去了,很快,外面就传来了容值的大声喊叫,“皇上,皇上求您见臣一面,皇上,臣有话说!臣有话说!皇上,您不能光听信杨凌的一面之词!皇上,杨凌才是居心叵测的那个人!他才是要谋您之位的那个人!皇上,杨凌狼子野心!”
声音渐去渐远。
杨凌忽然笑了,淡声重复了一句:“狼子野心。这话说的倒也没有什么大错。”
皇帝狠狠瞪了杨凌一眼。他这是在骂他这个做爹的是狼吗?这个不孝子!
皇帝很生气,可他现在竟然无从发作。他既干不掉容家,也奈何不了杨凌,这个时候,他才忽然感觉到,所谓皇权,不过是一场笑话,他谁都奈何不了。
一刹那间,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北衙禁卫军首领殷颂在夏光的带领下进来了,给皇帝叩首行了个礼,“陛下。”
“嗯。带足人马,去把容值家里的人都押到北衙牢里吧。”
殷颂有那么一丝丝惊愕。京都是一个藏匿了许多秘密的地方,但也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地方。昨晚城外发生的事,城中该知道的人,基本都已经知道了。皇帝要如何定夺,他们其实都有点猜不出来。现在很明了了,皇帝是站在了他的儿子杨凌这边。
说来也是十分可笑。杨凌至今还姓杨,不肯改回他本来的姓氏,皇帝却还是无条件地站在他那一边。
“是,臣领命。”
殷颂叩首,领了命令,急急出殿去了。
殷颂刚走,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走了进来,双膝跪地,道:“陛下,容贵妃在外面,求见陛下。”
该来的,总会都来的。
杨凌提起桌案上的酒壶,给皇帝的杯中又斟了一杯酒,嘴角掀了掀,道:“陛下,这酒还不错吧?”
皇帝有苦难言,苦笑一声,“不错,是好酒。”他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眯着眼,看向那跪着的小太监,道:“让贵妃回去好好照顾小五吧,她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小太监唯唯诺诺,爬将起来,出去了,不多时,就又回来,仍旧是双膝跪地,“陛下,贵妃娘娘求见您一面,她说,您若是不见,那她就一直在外面跪着。”
“她喜欢跪,那就跪着吧。”
皇帝神色黯沉,“那就让她跪着吧。如果她连女儿都不想要了。”
很多年前,他比现在还要无情。杨凌想起他惨死在冷宫里的母亲,心头渗出一点点的寒意来。
小太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外面悄无声息。
一个时辰之后,殷颂回来,身上还隐隐有血腥味儿,跟皇帝汇报,容值一家已经满门都被抓了起来,容值的儿子容霖女儿容容在逃,已经派人去追。
时间已经快到了上朝的时间,外面天光灰白,像蒙了层雾气似的。
而战斗,才刚刚打响。
皇帝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坐直了身体,缓缓掀开眼皮瞟了杨凌一眼,杨凌一直散淡地站着,似乎不知疲倦一般。
皇帝看过来,他坦然地接受着他的目光,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