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其问起薛书生近况,青隐微微怔愣了一下,压下心中淡淡的苦涩轻轻地道:“先生已不在此世。”
老妇人以为是说他已过世,昏黄的眼中顿时流出几行泪水,哽咽着道:
“当时他被流放,我和姐姐还想着,如他那谪仙般的风姿,满腹的才华,总能找到安身立命之所。他应该能过得很好,却不料竟走在了我的前面。”
青隐见她伤心不已,忙出言安慰道:“先生过得甚是安祥平和,并未吃什么苦头。”
老妇人闻言方稍感安慰,擦拭着眼泪道:“让姑娘见笑了。姑娘可否知道,我幼兄他可曾娶妻生子?”
看到青隐摇头,老妇人失落地道:“我幼兄如许人物,凡俗女子又如何能入他眼?只可惜了他孤零一生。”
青隐不由问道:“夫人如今在何处安身?可还有家人后辈?薛家是否还有血脉?”
老妇人面露悲色,又喝了一口蜜水,觉得喉中舒坦许多,方娓娓道来:
“自家变以来,亲人四散。我、大哥、二姐和幼兄,本为一母同胞,素来感情深厚。两位兄长流放后,母亲便悲痛过度去世了,家中变为姨娘当家,甚为尖刻。二姐不堪忍受,便带着我租了一小间民房,单独过活。
“二姐擅丹青书作,我则精于刺绣,两人也能勉强度日。只是我两孤身女子,又样貌不俗,终是引来大祸。好在被抢途中,被当朝三王爷所救,二姐虽本心性高傲,却为了能有容身之处,而委身当了其外室。却不幸在生子时,难产而亡,孩子亦未能保住。三王爷本念旧情,亦对我颇为照顾,可惜他也英年早逝,我于十五岁时又成孤零无依之人。”
说到此处,老妇人面露痛苦之色,顿了很久,开口之时却已跳过她此段遭遇:
“十年前,我大哥的长子曾找到我,说他奉亡父之命,特来京都寻我们姐妹。见只剩我孤身一人,本想将我带往他所住之处,但我不愿离开,我总想着还能再见幼兄,或是他的后人。那孩子无奈,便帮我置了些家业,留下生活所需,每隔一年便来人探望。
“我在此苟延残喘,每日均看着二姐生前所画的肖像,怀念着离我而去的亲人,为的就是能有一天得知幼兄的消息。还好,终于让我等到了。姑娘,真的很谢谢你。”
青隐听到这妇人还有画像,便问道:“不知可否给予我一张先生的画像,让我留作记念?”
妇人如何会不肯,遂带着青隐去了她的住处。
看着眼前画得极为神似的画像,青隐怀念之余,也不免更加困惑:看来那日飞升之人,确实是生长于薛家,那他如何会在短短时日便修至飞升?难道是为了体会人间凡情,磨炼道心,方才在很早之前便掉包顶替其生活?还是说,他亦是转世重生的大能?
虽然她身边就有一灵界大能,但青隐却不想问。知道了又如何?他已飞升,离现在的自己太过遥远,知道了亦只能徒扰心境。
她现在想做的,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凡人,当作她心中的薛书生。此行既是帮他了一段尘缘,亦是自己怀念他的一种方式。
此后,她会将他放在心底最深处,如若有缘再见,她仍会去问他,她最想问的那一句。
第二天,青隐带着心事已了的老妇人,去了她大哥长子的家。因不想显露身份,便买了一辆马车,行了二十天后,使其与亲人团聚。她将所换的银票尽皆交于妇人,便飘然而去。
当她坐于飞舟之中,俯视着脚下急退的大地,看着身边的云卷云舒,她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