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前,官道.
一个车队由远及近,不紧,不慢.
这是个很大的车队,三匹马拉一辆的大篷车都有五六辆之多,小车更是不计其数.
不紧,是因为实在走不快.昨夜一场豪雨,官道上也尽是泥泞,而天上毒辣的太阳又把这泥泞弄的干硬,路面奇峰迭起宛如石林.滚烫滚烫的地面好似烤串用的铁板,若有谁光着脚踩上去的话,会烫的嗷嗷叫着抱脚跳舞.卡通中那种脚底冒烟的景象,在这里并非完全看不到.如此天气,实在走不紧凑.
不慢,是因为上头下了死命令,不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在午时之前赶到前面的城镇.而所谓的不论用任何手段,包括了有五十个从前面铲平泥土路的人,五十个帮着马匹一起推车的人,和十个在车队后面等着收费的人.
收什么费?
自然是过路费.
后面有一队三十多人的骑士匆匆奔来,被殿后收费的人拦住了.
"收钱?"领头的骑士是个粗豪的汉子,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路又不是你家修的,你又不是官府,凭什么收钱?况且即便是官府又如何,莫不是没听过我们‘荒川三十六路草头’的名号?"唰唰,这些骑士拔刀在手,各个凶神恶煞,一言不合便要动手杀人.
但这时,最大的马车却掀开了帘子,帘子里伸出来的并不是脸,而是一杆烟.这是一杆很特别的烟,因为它特别的大,粗如儿臂的烟杆最前端盛放烟丝的地方宛如一口锅子一般大小,这是名副其实的烟锅.整个烟锅黄铜做成.在阳光下闪闪亮,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
不论是大小,还是重量,这烟锅都不像是人类能用的东西.但偏偏车里的人就用了.而且用的很自然.很从容,沉重的烟杆纹丝不颤.三十六路草头的脸色齐齐一变.都不说话了.
嘶——长长的吸气声中,众人仿佛听到了大量烟丝燃烧时的兹兹声.这一口气吸的太长太久,不像是人在吸气,而像是巨大的风箱在抽气.
三十六草头的脸色再变:这是怎样的人才能拥有如此长的气?拥有这样气的人又会有多么不凡的异象?
呼——长长的吐气声中.粗大的烟柱喷出窗帘外,烟气在空中凝而不散如同一个横生的烟囱一样,平平射出去一丈远方才散开.这一口呼气的呼啸声太大,仿佛吐气的不是人类,而是巨龙.
三十六草头的脸色又变:这是怎样的人才能拥有如此强的内功?拥有这样内功的人又会有多么强的身手?
一个声音从车里传了出来,低沉,嘶哑.宛如两片砂纸在相互摩擦.往往这种声音都会让人觉得牙酸,但偏偏这一个声音不是,它的回音太重了,好似密室中敲响了大鼓:"老天把路弄成烂泥巴.老夫把路又铲平了,那所有从这条平路上过的人都得給老夫钱.不论男女老幼,不论官兵匪徒,毫无例外.你们,有意见?"
领头的骑士盯着那烟锅看了半晌,终于颓然点头:"没有意见,不敢有意见……"荒川三十六路草头也是纵横荒野的马贼匪,但在此地,他们只能低头.那烟锅,不是他们能抗衡的.
"一人十两."
"十两?"所有骑士的表情都在抽搐,十两纹银足够普通贫民三月之需."好吧,十两."掏出银子扔给了收钱的人,三十六草头纵马欲走.
"慢着."车里的人却开口道:"十两只是过路钱,但刚刚浪费我那么多精力说话,自然要另加.不过这次不要钱了,看你们还有两把子力气,去前面开路十里."
"你!"领头人愤然欲怒,但帘子里似乎有一双浑浊中带着锐利的眼睛在看着他.他的眼神在帘子里和烟锅上转了转,终究还是颓然道:"好,我去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