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人靠衣装。
服饰看似身外之物,实则却是个人身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除了身材样貌,行走世间,一眼可见的,便是衣裳打扮。所以,人们掏的银钱,买的是衣,更是对自我身份的认同。
想要赚中原饶钱,自然要懂得如何巧妙地在中原原有的服饰文化基础上,推陈出新,别具一格。
而看着眼前这些在西境很吃得开的衣样,白裳裳着实有些犯难。
中原与西境的文化杂糅不同,在这片土地上,帝国的文明占据绝对的统治。
上至皇庭下至子民,虽皆有包容其他文化的胸襟,可也仅限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其化作点缀在盛世锦绣上的一朵奇葩。
因而,过往这些西境风格的衣样,并不适合用在中原,尤其不适合都城里的富贵主顾。
可若重新开稿设计,考虑到工期……
白裳裳很是纠结,拿着那摞设计图样翻来覆去,足足挣扎了一盏茶的功夫,最终还是决心全盘推翻,重新来过。
年少时,她也总犯“为做而做”的错,常常盲目于手上具体的事务,却遗忘了最终的目标。
吃过亏,栽过跟头,久而久之才培养出警惕性,时刻记着,所做所为若不为达成目标服务,就不如不做。
一件符合受众审美需求的衣样,远胜过十件不抓眼球的。费尽心思改那些不合时夷旧作,不如踏踏实实重做一套全新的。
打定了主意,干就干,当即起身出了书斋,到前堂与秋娘交代一番,便回了公主府。
假托疲累劳顿需静心憩,吩咐碧桃、春杏在门外守着,独自上了明月楼。
进了二层闺阁,燃上一盘香,盘腿坐在蒲团上,白裳裳渐渐进入冥思。
上一世,她的职业很耗脑力心力,常常早八晚十二的烧脑。长期以往,不仅身心俱疲,连脑子都不大灵光了。
好在后来跟着佛法师父入了打坐冥想的坑,靠着每日一刻的专注放空,才渐渐恢复了元气。
这一世,脑力消耗虽不似前世般高强度,但也总遇上设计灵感失踪的状况。
而每每这种时候,她总会找个僻静处打打坐,一面歇息歇息精神,一面也为开启潜意识的原力。
来也很神奇,那些百思不得解的疑点,往往能在静坐中豁然开朗。而她好些惊艳之作,也都是冥想时,灵光乍现,活脱脱呈在脑海里。
放松,呼吸,专注,放空……
将神思收敛,凝结于当下,地便彻底宁静下来。
白裳裳将这些日子观察到的中原服饰特点,在心底细细过了一遍。从形制到材质再到细微处,上至皇族下至白丁,衣冠配饰,那些打动她的地方,一一回想。
忽而心头一热,一身华裳浮现在眼前。
激动不已,白裳裳赶忙回神,起身去桌案边,拿起纸笔,照着方才冥想时所感应到的,细细描绘起衣样来。
画好形制,又斟酌良久面料、纹饰,好容易才定了稿,抬头看了眼窗外色,已是更深露重。
揉了揉眼,很有些疲累了,可盘算着只这么一身,一鸣惊人可以,却难支撑起整个铺子,复又拿出过往衣样,一件件,尽力往中原服饰特质上靠。
就这么着,白裳裳埋头苦干,改了一身又一身,眼皮也越发沉重。
终于,没能支撑住,俯身困倒在书案上,手里还握着描线细毫。
等李元祈发现她的时候,笔墨已糊透伶毡。
看着这玲珑人儿全然不顾及形象地趴在书案上酣眠,李元祈真是又好笑又心疼。
将她手里的笔摘下,又理了理书案上的衣样草稿,一把打横抱起,将她送回楼上寝阁郑
坐在绣榻沿子上,看着她娇柔的眉目间,一抹常人看不见的坚毅越发明显,李元祈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她额畔细发。
到底是什么,让她成为这样独特的女子?他很有些不明白。
这些年,上至皇门贵女,下至勾栏姬妾,他见识过的女子,林林总总也够得上一幅众生相,可如何也找不出第二个她来。
娇媚的难免流于软弱,泼辣的又多少于温柔上有缺,而像她这样,不急不躁不愠不火的脾性,却有自己的坚持,心又极沉得住,仿佛惊涛骇澜了她那,都化作清流浅溪。
若是个儿郎,定能成就大事,投了女身,便是生的贵命,担得起母仪下的重责。
而他却不愿她这样,太四平八稳,太波澜不惊……
他比任何人都懂,做到如此,要耗尽多少的心力,吞下多少苦汁。
他还想再看看她在马上肆意驰骋的身影,还有那些只因开怀的欢笑,生气时的娇嗔……
若能让她一生都活得自在快意,就如在西境时一样,他不介意自己更苦些,连并她身上的负担也全扛下来。
“你怎么来了……”
李元祈还在怅惘,却见白裳裳醒转过来,着就要坐起身来。
揽她入怀,李元祈拿出副可怜兮兮地腔调:“未见裳裳,平宁睡不着……”
白裳裳倒抽口冷气,这在外面横着走的睿嗣王,怎么到了她跟前就如软脚虾似的。
“哎呀呀,我这不是忙着打理店铺么……”白裳裳忍着心头无奈,柔声安慰着。
却听李元祈继续嘟囔道:“哎……平宁竟不如铺子……”
白裳裳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李元祈这威风王爷耍起孩子气,怕连呆霸王李元禧都不是对手。
“那哪儿能呢,再没什么比你要紧了,只是这不正是最挠人心的档口……”
白裳裳耐着性子解释着,却听耳边传来他的轻笑:“裳裳愿这样哄我,平宁很欢喜…”
还未等她开口,他接着问道:“今日可有些进展?”
“那是自然!一应都安排妥当了,就差衣样了。”白裳裳很有些骄傲。
“所以你就这么通宵达旦地赶工?”
李元祈语气里颇有些不悦,双手扳着她的肩,直勾勾盯到她眼里来,似要非等她答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