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翕音也正喝水,抬头看了叶清一眼,见他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歪着头笑道:“肯定是红于对不对?她憋不住了,就又找你絮叨去了?所以,你也憋不住了,就跑来我这儿了,我说的没错吧?”
叶清这次并没说别的,只是皱起清秀的小脸,语气认真说道:“姐,要不还是让红于进来伺候你吧。”
“红于进来了,娘那边怎么办?”叶翕音含笑反问。
“夫人那边有李妈妈,我看李妈妈对夫人挺好的。”叶清说道。
叶翕音轻轻摇头,笑道:“我好手好脚的,就算这边没人管我,我也照样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可娘跟我不一样,娘身子不好,还是单独住在外面,咱们又都不在她身边,如果李妈妈不中用,难道让娘自己操劳去?”
叶清听得无言以对,垂着头思索了半晌,才低声道:“那,你自己在这边住着,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知道,放心啦,我有事儿自然会去找你和红于帮忙哒!”
“那可一定哦!姐这边有啥事可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担着,随时去找我,我就在前头的院子里住着呢!”
看着叶清关心满满的模样,叶翕音感觉心里暖暖的。
尽管跟叶清处的时日不算长,但收留他之后的这段日子,家里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而叶清这个捡来的弟弟,却是一直默默地守在她身边,总是让叶翕音感觉很贴心很暖心。
温暖地笑了一笑,叶翕音轻轻拍了下他消瘦的肩膀,安抚地点了点头:“嗯,姐知道。冷管家给你安排的住处还满意吗?”
叶清点了点头,站起身道:“嗯,我那边都挺好的。那,姐,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
叶翕音轻轻点了下头,送叶清出了月亮门。
由叶翕音的院子里出来,叶清却并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推门进了住在他隔壁的,卫小海的房间。
卫小海刚吃完饭,因为跟着景辰出门办事走了两天,便把出门的衣裳全换下来堆在门口的木盆里,准备过会儿拿出去交给负责浆洗的佣人。
叶清推门进来的时候,卫小海刚换好衣裳,正扎腰里的缎带。
看见是叶青进来,卫小海并没介意他不敲门就进来,只是咧嘴笑道:“你小子,进别人的屋子招呼也不打一声,规矩呢?”
“你又不是女孩子,打什么招呼。”
叶清说话时看了卫小海一眼,目光转向他房间墙壁上挂着的一柄套着鹿皮套子的短刀上。
卫小海循着叶清的目光扫了一眼,笑问:“喜欢这把刀?”
叶清却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看着卫小海,脸上的神情一本正经:“我想跟你学功夫。”
卫小海先是有点惊讶,跟着笑道:“好啊,不过你要跟着我学功夫,总得表现点诚意吧?”
“你想让我干啥?只要不是干坏事,我都听你的。”叶清仍是一本正经。
卫小海扬了扬下巴,看了眼他脚边那盆刚换下的脏衣裳:“既然要表现诚意,那就先把那些衣裳给我洗了吧。”
叶清低头看了一眼,二话不说,端起木盆就走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叶清的人又出现在了卫小海的面前:“衣服都洗好了,就晾在外面。”
卫小海闲着无聊,正倚在床头剥花生,隔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见对面的竹竿上整整齐齐晾晒着他那几件衣裳。
咧嘴一笑,卫小海爽快地点头道:“行,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教教你。不过,学功夫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儿,再说你又没底子,只能先从基本功练起。那就先去扎马步吧,每天两个时辰,坚持过一个月再来!”
叶清二话不说,转身就又出去了。
看着叶清消瘦挺直又带着几分倔强的背影,卫小海抬手丢起一颗花生米用嘴接住,卫小海轻笑自语:“这小子,还挺有意思!”
明月别枝栖静鹊,绿木阴垂画檐下。
墨玉雕琢的小书灯,烛影温恬,笼住书桌前景辰低垂的清眉俊眼。
摊开在眼前的,是白天被叶翕音取出来的那副字。
雪松体的隶篆爽落中透着逍遥洒然的味道,是景辰的亲笔手书。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会弁如星……
他幼时在宫中居住,在玉皇苑藏书阁里看书时,曾无意间翻到一本古籍,这首诗,便是古籍中记载的一首。
景辰并不清楚古籍的来历,年代,撰者亦皆无记载。但这本书中所记录的那些诗,他却非常喜欢,当年他只用了短短三日,便将整本诗词背诵的熟烂。
充耳琇莹
卷轴上的这四个字,让景辰不自觉便想起叶翕音……确切的说,是她那双澄如晨露,净若清泉的眸。
那双清澈宁静的眼睛,似乎始终都是宁和恬静波澜不惊的。只有在他突然逼近她的时候,才显出稍稍的惊慌,但也只是惊慌,却并没有畏惧。
在他当时那样的逼视下,却仍不显畏惧的女子,景辰还是头一回遇见。
可在,那双静宁如泉的眸,在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却瞬间变了颜色。
他从她的眸中,读出了四个字——似曾相识!
没错,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对这句诗的熟悉,甚至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亲切。
在深宫大内的珍惜藏书,世间仅存的孤本,只有他这样的身份才能进入。
而她,一个小小的民间女子,是如何知道……
思索间,景辰白皙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扣了两下桌沿。
耳边立刻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景辰正出神,听见这声音,下意识脱口轻问:“你所惊异的,是这字?还是这句诗?”
来人默了片刻,一个娇软的声音传入景辰耳中:“少爷……不是要喝茶吗?”
思绪突然被这刻意做作的声音打断,空气中浓重的脂粉香味随即跟着扑了过来,让骤然回神的景辰不自觉紧蹙起长眉。
回转身,眸底带出几分不耐。
淡淡地看了眼紧张端立在身边的花儿,景辰声音微沉道:“茶壶留下,这里不用人伺候了,你下去吧。”
低低地应了一声,花儿放下茶壶的时候,悄悄抬起头,依依含情地看了眼景辰沉静如玉的美好侧颜,默默退了出去。
朵儿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空气中却仍残留着脂粉的味道。
压抑下心头的不悦,拉开书桌内侧的一个小抽匣,景辰从里面取了块沉香,随手添入博山炉。
最近是胭脂降价了?怎么府里的这些下人用胭脂香粉跟不要钱似得。
目光重落在眼前摊开的卷轴上,景辰突然觉得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将刚装裱好的卷轴用力一揉,顺手丢进了桌边的废纸篓中。
烦躁,这种情绪,他有多少年不曾体会过了,今晚却莫名觉得特别烦躁。
就连景辰自己也弄不清烦躁的缘由,究竟是因这腻人的劣质香味,还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