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卿点点头,“那你就说说,是如何发现这牌位上的血字的?”
老杨一拱手,声音暗哑,“侯爷容禀,因这佛堂里供有海灯蜡烛,小的每天都要过来几次,时不时换换灯油,剪剪烛花。”
“………中午时分小的过来一趟,正好看见这牌位倒在香案上,捡起来擦拭时一看,便发现了这几个血字!”
魏延忽问道,“你识字?”
老杨点了点头,脊梁挺的更直,“小的年轻时家境尚可,也进过几年学,后来家道中落……才来的侯府。”
“小人见上面的字实在蹊跷,赶紧去报与赖管家。”
赖大道,“不错,就是这么回事。”
纪烟雨忽然插言道,“打经的一般不是要白天睡觉,睡到下午吗?”
“我记得上次,你在菜园发现丁双来那次,也是下午,对不对?这次如何你中午就起来了?”
杨经纬神色自若:
“大小姐不知,小人年近六旬,最近越发觉少,加上今晨失寐,睡不踏实,所以中午就起了。”
“小的按照惯例,在小筑里里外外溜达一圈,这才发现血字。”
魏延忽然道,“你家境突变,卖身为奴,在这侯府可有家人亲戚?”
杨经纬不妨他会问这个问题,略显意外道:
“小人是个没福的,当时和妹妹进了侯府,妹妹嫁人生子后不久就死了,妹夫不久也亡故了,小人一直也未娶亲,现在是一个人在府里。”
纪长卿捻须道,“既在我府里这么多年,如何我看你面生?”
赖大忙上前回道,“这老杨本来一直是在郊外庄子上管事的,十年前说腿脚不好,要回京城养着,才调回来,一直打经来着。”
“侯爷您在外带兵,一年到头不回来一次,哪里见过他?”
纪长卿方点了点头,忽听赖大道,“对了……侯爷,这老杨的外甥女就是秦姨娘,您可曾记得?”
这一句石破天惊,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杨经纬身上!
纪长卿也是大惊,“不错,我稍微有点印象,似乎听秦氏提起过……”
“却原来是你?”
他打量着,眼前杨经纬的面容慢慢跟记忆中的那个模糊的影子重合起来。
杨经纬神色僵硬,半晌才勉强挤出个苦笑,“兰儿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提她做什么?”
一句“兰儿”倒是勾起了纪长卿尘封多年的回忆。
那时候老侯夫人挑了两个通房丫头与他,一个是丁小梅,另一个就是秦兰儿。
两人相貌都是侯府里出挑的,不过与丁小梅的热情活泼相比,秦兰儿的性子木讷,不爱说话,邀宠讨好这种事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待得魏氏进门,抬了秦兰儿当姨娘后,不叫她的话,她就在小筑里呆着,很少在自己跟前露面。
后来魏氏亡故,他又出去带兵,甚少回府,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有一日,丁姨娘家信告说秦氏死了,而且死法“很不干净”,他心里当时还隐约不舒服。
想着虽然没对秦兰儿宠爱有加,毕竟好吃好喝供养,也算对她不薄,忽然就这么吊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侯府怎么苛待她!
真真不知好歹!
待这次从北边回来,只是听人时不时说,小筑那边时常有些怪事,时不时传出半夜嚎哭啊什么的,这才与老侯夫人商量,令赖大把秦氏生前的堂屋改成佛堂,又供奉了她的牌位。
没想到………
这个守着小筑的老杨却是秦兰儿的亲舅舅!
这会是巧合么?
纪长卿也是一时语塞。
顶着众人各色目光,杨经纬忽然道,“小的只不过是守着外甥女生前住着的屋子而已,这有什么不妥吗?”
魏延眼波流转,唇角轻扬,“那这牌位上的字,你怎么看?莫非令外甥女和丁双来真的有仇?”
杨经纬眸子一沉,斟酌道:
“丁双来日前在小筑花厅撞了邪又跌进了菜园粪池,现在牌位上又显出他的名字……”
“我是个信鬼神的,应该是我外甥女泉下有知,警示众人吧。”
魏延嘴角一勾,“警示众人?她倒想警示众人!”
“不过,这位胡春桃刚才已经招认,是戚顺在牌位上写的血字!”
杨经纬猛地一回头,看向胡春桃,眸子里的寒光一闪而过。
胡春桃吓得一瑟缩,低头不做声。
戚顺刚要站起来反驳,就被魏延一眼瞪了过去,只得在原地乖乖跪好。
魏延转过身,对着杨经纬负手道,“怎么?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瞬间,杨经纬神色就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淡淡道,“这样啊,那是小的年老昏聩,妄信鬼神之说,还请侯爷和大人见谅。”
纪长卿听了不语,偏羽儿一歪头,嘀咕道,“说不过去,就给自己找台阶下,真会啊……”
纪烟雨以目示意,羽儿忙住了嘴。
只见纪烟雨向前一步,“那么鸡鸣时分?你又在何处?”
杨经纬淡淡道,“我沿着惯常走的路线,那时候刚看到胡春桃与明儿讲话,我就与她们说,没事早点休息,然后我就去后园了。”
“所以何时有人来这佛堂写字,你也不知道?”
杨经纬拱手道,“正是。”
推的是一干二净!
佛堂中青烟袅袅,烛火掩映出佛祖忽明忽暗的面孔。
魏延一双眸子幽幽盯着杨经纬,“你一直深信外甥女有事要警示众人,你觉得……是要警示些什么呢?”
纪长卿闻言看了魏延一眼,眉心微皱。
杨经纬双目迸出光来,两腮的肉微微颤动,仿佛下定了决心,终于说道,“兰儿她想告诉大家,她死的冤枉啊……”
说罢,泪水一下子涌出来,沾湿衣襟!
纪长卿一拍边桌怒道,“一派胡言!”
杨经纬“扑通”一下跪倒,“侯爷,您听我说,我那外甥女真是死的冤枉!”
纪长卿愤愤指他道,“我见你是老人家,年老昏聩,不与你计较,你还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秦氏本是自缢身亡,这还怨得了其他人?”
杨经纬老泪纵横,死死盯着纪长卿,“侯爷,兰儿她不是自缢而死,是丁家人害死了她!”
纪长卿怒道,“那你说,丁家人为何要害秦氏?你有何证据?”
杨经纬悲愤道:
“外甥女死前还托人带信给小人,让小人十天后进京给她带些山杏,又要跟我商量祭拜她父母的事,心中言语颇为平静,如何会突然自杀?”